原文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华杉详解

孔子说，我不是生下来就知道一切道理的，我喜欢历史，喜欢古人的智慧，喜欢研究古人的典籍，非常勤敏地用功，努力学来的。

这话，必是有人恭维老师是天才，是“天纵之圣”，老师的自谦之词。

看上去也简单，不过《论语》每一句话，都“当熟玩之”，特别是你要知道，两千五百面来最有学问的人，都“熟玩”过，并且有无数讨论和智慧的机锋，要联系起来熟玩。

先说这“生而知之”。

前面也说过几次，儒家把人的悟性学识分成“生知安行、学知利行、困知勉行”三个层次。

生知安行，是生而知之，安而行之。仁义的道理，生下来就知道，按那个去做，心里就安心。自己没守规矩，自己就不安心，不得劲，浑身难受，马上要调整过来。

学知利行，是学习到了，懂了，知道遵守道德礼义是对自己有利的，所谓“小胜靠智，大胜靠德”，要大胜，得靠德。对义利之辨，懂得义就是最大的利，于是他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这是学而知之，利而行之。

困知勉行，是被困了，被惩罚了，知道不守道德礼义要吃亏，最终害了自己，拿他也勉强自己去遵守。

朱熹注解说，生而知之，是气质清明，义理昭著，不用通过学习才知道。

尹氏注解说，孔子是生知之圣，他总是讲好学，并不是自谦或勉励他人。因为义理道德，是可以生而知之，但礼乐名物，古今事变，你必须要去学习，才能知道，才能验证你生而知之的那些道理呀！用今天的话讲，道德文章不靠学，科学技术得靠学。

后来，陆九渊、王阳明的心学，提出每个人都是生而知之，不学而能，这就是王阳明说的“良知良能”，所有的东西，你本来就会！为什么不会？因为学多了，学歪了！

这个，特别深刻，特别普遍！

上文提到，孔子感叹说：“这大路上怎么没人走啊？难道人们出门不是从大门出来的吗？门前就是大路啊！路上怎么没人啊？”

就是说圣人之道，简易平常，即便是个傻子，他们出门也自然在这路上走，怎么路上没人呢？

因为人们都学习翻窗户、翻墙去了，都学找小路去了。大路摆在那里太寻常，不够高科技，要去学点厉害的！

人们为什么“学坏”了呢？因为贪巧求速，不愿意按部就班，不愿意日积月累，老想跨越式发展，弯道超车。都去找弯道了，结果弯道超不了车，因为弯道大塞车。直路呢？直路上没车。王阳明的话说，都走到“断蹊僻径”上去了。

陆九渊说每个人都是天才，你本来就会，你不要去学那么多，你学不完。那不学，怎么会呢？陆九渊说：“我在无事时，只是一个无知无能的人。一旦有事时，我便是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

陆九渊没赶上什么大事，没能证明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王阳明赶上了，证明了，他剿土匪，平叛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这便是心学的力量了。他说的不学，不是不学习，他比谁都勤奋，他是不要朱熹那个格物致知的学法，他和王阳明，都强调学习是为了不断擦亮自己的良知良能。

王阳明说，不断地致良知，就能遇之左右而逢其缘，怎么干都得劲。

陆九渊和朱熹，是学术对头，陆九渊批朱熹的学习法是支离破碎，朱熹则批陆九渊只是禅！根本不是儒。不立文字，又讲顿悟，那不是禅么？都去顿悟，学校也不用办了。

在我看来，朱熹的学习法，是普通人的学习法。陆九渊的学习法，是天才的学习法。心学的良知良能，本来就是指天才，而且认为人人都是天才，是后天学习蒙蔽了自己，要学会重新发现和擦亮自己的天才。

陆九渊更认为自己是了不得的天才，他专门写了一首诗自诩：

仰首攀南斗，翻身倚北辰。

举头天外望，无我这般人。

好大的气魄！可惜朱熹不知道，这首诗有原作，是另外一个天才写的，而且真是禅，唐代的智通禅师，原诗是：

举手攀南斗，回身倚北辰。

出头天外看，谁是个中人。

陆九渊有没有读过智通这首诗，我不晓得。

回过头说孔子，孔子是不是天才呢？当然是天才了。他又天才，又勤奋，所以他成了至圣先师。

刘澔觉

无论是先天的天赋，还是后天的努力，学习都是人生的必修课。学习怎么学呢？那浩如烟海的知识，不能漫无目的学，得有所依。就是你得事上琢磨，遇到事情，想要这件事继续发展，那你就要学习，学习相关的知识。看别人如何做的，为什么他这样做，背后有什么道理。还要知道你要如何做。那随着自己在这件事上的琢磨，实践后的反馈，你自然有所感受。

天才呢，可能不需要去看别人如何，自己直接就能创造出来，到目前为止，我都是听说，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即使现在很成功的人，创造了很多财富的人，被别人传为大师的存在，在研究他们是如何走到这里的之后，你依然觉得一切皆有缘由。那些被大家称为神的存在，他们就是认知和感悟的非常快，并且在之后又能总结，融汇贯通自己生长。

成长快慢是自己的悟性了。悟性我理解就是你对抽象事物的想象力，有很多的东西我们是看不到的，比如找魂，怎么找？魂为何物？这是非常抽象的事物，还有说精气神，这个也是抽象的，你看不到，但是你能感知到。这种对抽象事物的认知和感知力，算是你的悟性了。但是勤奋绝对是必要的条件，不管如何想要做好一些事情，勤奋绝对是先决条件，而非生而天才。

陆九渊和智通禅师写了诗来自诩，诗中表达的内容实在是气势磅礴，宏大格局，来，大声朗读，存养这天地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