蠡镇是个相对匮乏的小地方,因为三面环山,通道闭塞,加之土耕不景,打记事起,不少男丁便外出谋生。
日未三竿,镇上街头便人头攒动起来。
“这世道真个泼皮囊脏,不如一头算了去”夏老婆子依旧再絮絮叨叨碎着,逾花甲之年,整日夹杂囫囵之语,一侧人听着这浑话,不觉憎弃的紧。
可不,膝下一子,当地人称为老白,少不经事便早早闯荡,也幸如此,倒也有一番作为,虽时常身处置外,早些年也讨了个漂亮媳妇沈秋月,生了个大胖儿子,乳名小白,说来艳羡。
“秋月,又出来置办东西呀!”
时逢龙抬头,于镇上而言,便是为数不多的热闹日子,迎头来的是杨家庄林嫂,脸上八面四凑着些许谄媚,一咧嘴,横肉似要嘬头上了去,说话间,余角还不时旁顾打量着。
“哎,这不赶上日子,家里添置些行当”
“还是你家老白争气,听说在外头做了大生意,可赚了不少大洋吧!我家里头那死鬼,整天闲来两手,抽烟袋,过都是个混日子...”
“可不知哪触个八辈子霉...”
人来依旧熙攘,林嫂白日捣蒜般,便消逝在坊间之余。
烈日不觉生燥些许
“这什么个世道,连这鬼天气如是发了昏般,可真叫人活快不得,不如一头算了去”
夏老婆子依旧在那碎叨,满口泡沫子忽变得快活起来。
...
日子眼瞧季月就过完了,岸头摆渡那老伙计吆喝着嗓子,斜阳将逝,随着那余波荡漾开来,帆船于鸥鱼之上渐行渐远。
芦苇淀泛着那月夜下,有一茬,没一茬。
白露小镇,此刻似乎再也不过了
翌日
秋月正在老郭杂货铺购些零当,四暑天,空气凝脂似得,老伙匐那头窗前,一副老学究眼镜吊在前,胡子来回吹嘘,枕着那头一楞一摆,打眼便觉滑稽得紧。
赶那会,旁张阿嫂挪依的凑过来,颇神秘叨
”秋月,你道听了没?,最近外头不太平哩,听我家远方亲戚说,边头告急,赋税频频,城内头闹得沸沸扬扬...
“还有这等事?”
“听说,你家老白外头也遭了罪哩!怕是难回来咯”
“呀!我家老白是奉法守纪的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此时秋月涨红了,也不知道是烈日浊得太紧,手反复汆着衣角,不自觉那片褶皱随时会舒展开来。
“外头那世道纷乱,连吃口饭便也是罪”
“信不信由你,那你再看你家老白会回来吗!”
“真可怜,怕是要守活寡咯”
“秋月,你要不嫌弃,看我怎么样,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
“这世道真个泼皮囊脏,不如一头算了去”
街尾一隅,夏老婆子依旧不住的嘴碎着,话还没落,早就堙埋在那头靡靡之下
不知借了期年光景,桃花似红了几刹,蠡镇那老石巷万般不漠的尘在那,几朝更替,并未消瘦半分棱角。
打远村头便瞧见一人,于镇上而言,兀是新面孔,蓬糟的头发,可见的那四分脸如刀削了一般,右脚是跛着得,一瘸一拐颠着,镇上的路于他看来,好似很长,很长。
迎面便道
“哎,你是谁呀?”
“我...是从外头..逃...逃回来的”
打眼那人,身上衣服早已污垢不堪,衣着倒是光鲜。
“近些年着实不太平哩,逃的逃,死的死的,唉...”
“是...是呀”
“不瞒您说,咱这前些年也出了可怜人,名唤老白,老婆上吊自杀了,留下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还有个疯癫的老太婆子,自个却没个踪影”
不知怎的,那人好似趔趄般
“哦,哦,那...他们...还活着吗”
“不知哩,这世道,连这顿都没着落,谁还管的了。”
“许是,死了吧,哈哈哈”
话音没落,只见那人已走了许远,打眼看,像是剥离那般,眼睑早已没了神采,颤颤巍巍的踱着,再一望,已没了人影。
...
又一年,秋风渡下船舶缓缓驶出,集市上依旧热闹,似乎旧日里那般不复一样,迎面有个小子在嬉闹着撒欢儿。
“别到处跑!待会寻着了可要一顿揍!
“这世道真个泼皮囊脏,不如一头算了去”
(完)
二零二零年二月二十九日
于湖南,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