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举校长走了已经两个多月,在朋友圈里看到了他的同事怀念他的文字,也看到了他的夫人王银翠老师声泪俱下痛彻心扉的文章。4月初他还因为工作上的事情给我打过电话,4月29日病情恶化去世,人,在命运的手掌之上,也不过是小小的蝼蚁,生死一瞬间。
于我而言,他是传道授业的校长,他是家中亲切的叔叔。
提及鹏举校长,是我们这一代中关乡80后共同的记忆。清瘦修长、风神俊朗的模样,三十来岁的年轻校长,干起事来雷厉风行。虽然是校长,却仍在教学一线奋战,没有亲自听过他的课,但总是听说他的政治课教得是极好的,初中的政治课很多老师都是让学生死记硬背,他却将这门“副课”上得精彩无比,每每听到他任课班级的同学谈及政治课的有趣,我总是充满了羡慕与渴望。
那时的南岳中学只有一栋两层高的教学楼,而整个乡镇的学生都在这里就读,无论是教室还是宿舍都无法满足需求。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很多班级不得不蜗居在教学楼后面的年久失修储氏宗祠里的每一间小房间里,学生上学要自带桌凳,路远要住宿的同学晚上就挤在教室楼上的木制阁楼上吃饭睡觉。记得我在106班,从6班到5班要经过一个天井,每逢下雨天,到另一个班级去找个同学回来就变成落汤鸡了。
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我们就搬进了新的教学楼,新盖的三层楼,外墙红白瓷砖辉映,“南岳中学”四个鎏金大字,好不气派!
初中三年级时,因为是毕业班了,要争分夺秒考高中,不管离家远近我们都会住校,如今想来,那真是一段美妙的时光。这美妙恰是因为我赶上了好时候,等我住校的时候已经不用住在破旧的阁楼上了,因为学校已经盖好了三层的宿舍楼。想起每天早晨刘老师在楼下喊我们起床做操跑步时那铿锵有力的声音,想起维新老师带着我们打着手电筒在马路上晨跑的情形,那样朴实而笃定的时光,此生不会再有,如今的孩子也体会不到了。
在外多年,回乡途中每每路过南岳中学时都不禁回望,当初我们亲手种下的小树苗,如今枝叶已经触到305班的窗台,亭亭如盖。
当年的很多老师都已经奔赴了更好的前程,有的继续求学攻读,去往了繁华的大都市,如今依然是我们的表率;有的调去了县城工作,继续在教育战线发光发热;也有老师依然坚守在南岳,培育了一辈又一辈的中关人。 少不更事,未曾想过那些美好的岁月来自何方,也未曾想过自己将去向何处。如今我也已在教育阵线从教十年,任教的学校从寂寂无名到如今的如日中天,目睹了这其间的艰辛,步履蹒跚也要勇往直前,筚路蓝缕也要开创事业,忆及南岳往事,回想鹏举校长每次大会讲话的情形,回想南岳那几年由内而外的巨变,眼前出现一幅幅我们做学生的不曾看见的画面:为筹款盖楼四处奔走;为保工程质量和进度亲自上阵监督;为抓教学质量开创新的制度风气。如今的我也是那般年纪,想来深感惭愧。想想当初分配到南岳的那一批年轻的新老师,后来个个都选择继续求学,那种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应该或多或少受到这位年轻校长的潜移默化。而我们这一辈学生,都是一辈子以自己是南岳的学生而自豪而骄傲。做学生,都渴望有一天能让母校以自己为荣;而做校长,能让学生以自己的母校为荣,这便是一等的校长。
关于鹏举校长的更多印象则是他是我谦和可亲的叔叔。在我们岳西县,大部分地方都称呼叔叔为“大”,所以我对他的称呼是“鹏举大”。他是我小老(小叔)的同学挚友,毕业之后二人在不同的行业和地方工作,每次我小老休假回家,没过一会就会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和我奶奶打招呼“大娘,我又来了耶!”,记忆中只有他称呼我奶奶为“大娘”。
不知道他俩在同窗期间到底有哪些趣事,只知道他俩有空就聚在一起。他们的友谊,我只能这样形容:我小老年轻时爱好拉二胡,鹏举大在他旁边听着;我小老现在的爱好是喝大酒,鹏举大在他旁边看着。
几十年是时光,已然是手足之情。一个是医生,一个是老师。我小老陪伴了他最后的日子,又从合肥的医院将他护送 回了中关。至于我小老内心的伤痛,我至今不敢问及。
天妒英才,我已经记不清是哪一年鹏举校长检查出身患肝病,好像在南岳中学飞速发展的那几年之后他就生了病,后来调到教育局从事相对清闲的差事,我小叔也调到城里继续行医,此后每次我见到他都是在我小叔的中医研究中心。有一次我们一起在小叔家吃饭,在饭桌上,只见他带着自己的杯子,给自己拿了两副筷子,一副用来当公筷夹菜,一副自己吃饭菜,并且嘱咐说自己吃过的筷子就不要了,为的是不把自己病传染给别人。身染重病尚且如此自觉自律为他人着想,令人感佩。
祸不单行,后来又听说他的妻子王银翠老师也查出胃癌,看到王老师写的悼文里提到他们的相互扶持,尤其是鹏举校长对她的鼓励和陪伴,自己病重却仍不遗余力救助呵护妻子,于家庭而言,他也是我们的榜样。
生病的人,难免消极。而今的我,咽喉生病一年多,四处求医无果,而立之年深感绝望,想起此后的人生,乐观一点就是带着这种整天不舒服的感觉过一生,悲观起来都不敢预期自己的寿命。今夜追忆我所了解的鹏举校长,内心感慨万千。他也曾意气风发年轻有为,他也曾身染重病历经风霜,他经历了从辉煌到低谷的跌落,他经历了从绚烂到平凡的转变,而这其中的骤变,自己无法扭转,无法躲避,坚强聪敏却难逃命运的翻云覆雨。
人生,不过是死亡唇边的微笑。厄运来临,无处可逃。自生病以来,鹏举校长,我不知道他饮下了多少苦药,只知道他依然坚持上班,只知道他依然和朋友往来互助,只知道他将儿子培养成才,只知道他陪伴妻子战胜病魔。
几年前因为工作上的交集他来了巢湖一趟,平日里我们从来没有联系过,来到巢湖他立刻给我打了电话,想请他吃个饭,他说有公事要处理,我说:“你女婿(我先生)还准备陪你喝一杯呢”,他笑着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大我哪里能喝酒哦。”。说这个工作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来巢湖,下次来再和我们一起吃饭。匆匆一别,哪里还有什么机会。
今年4月初接到他的电话,还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五一放假回乡,就听到他去世的噩耗。
人生,就是命运开的玩笑。命运心情好,跟你玩久一点;命运心情不好,说断交就断交。纵然千般努力,得不到它半点怜惜。说什么“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鸡汤话,我不想听。
夜深人静,好久不码字,遣词造句都生硬起来。这一年多,也是因为生病而挣扎,而奔波,也因为生病而怠惰,前无出路后无退路,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陷入困局。生病的人,活不好,死不得,那种熬着过日子,扛着干工作的感受,我体会到了。
想想鹏举校长这些年,不是用一个“不容易”就能概括的。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也就无从自生自灭,你是生死存亡都是身边人的牵绊。因为牵绊,变得更加不容易。为自己活着是个性,为他人活着是人性。
近年来,身边失去了不少亲朋好友,都是英年早逝,若是当年,估计我早已将这些悲痛的事情化作文字,而如今,酝酿许久都无从下笔。怕记这一类的人和事,年富力强,我希望大家都好好活在阳光下。
谨以此文,悼念鹏举校长。
如果有来生,愿化作一只翩飞的白鹤,飞渡苦寒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