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苏州:我闻到久违的清香
在一个朋友的介绍下，我找到位于苏州五卅路上的苏州体委招待所，单人标间80块一天。在苏州，我只认识这一个朋友，还是从前我做白领时的客户。但他实在太忙，从火车站接完我之后一起匆匆吃了顿饭就握手再见了。这个城市陌生地看着我，我告别了在南京时当地朋友的环绕和照顾，独自背包的旅行开始了。
我的房间小巧玲珑，但设计得非常合理，七八平米的房子让我很有安全感。它很像我在法国出差时住的IBIS酒店房间格局，虽然小得让人转不过身，但应该的设施又应有尽有。
在前台交了押金，我非常吃惊地拿到阿姨郑重交给我的电视遥控器，我对苏州的第一印象始于这只怕人拿走的遥控器。他们不给我钥匙，每次进门我都要跟在楼层服务员后面，听着她甩着一串铃铃作响的钥匙，等她开门，对她说谢谢。
桌上文件夹里的说明很详细，告诉我去各个景点去购物去医院去车站......应当怎么坐车。最后一页反复强调晚上一定记得锁好门，还用了大大的惊叹号！这里的人细腻周到又小心，让我感动之余又诚惶诚恐.
我在招待所附近的“牛记锅贴店”吃晚饭，我很奇怪这种纯北方风味的食品由一个地道的南方女人经营。她脸上拭着白白的粉，烫过的头发丝缕不乱。6个一份的锅贴上来了，我瞪圆了眼睛，原以为6个锅贴两块钱很便宜，没想到它们小得我一口可以吃3个！就着牛肉粉丝汤，我又要了一份锅贴，仍然没吃饱。坐在一群讲着软软苏州话的当地人中间，看着我旁边两个聊天的女孩子慢条斯理地吃两份锅贴，我付了钱就落荒而逃。
我走了两站路，来到观前街，这是苏州有名的步行街。我以为这里可以看到一个古色古香的老苏州，但与南京夫子庙相比，它太缺少应有的热闹和风格。宽宽的街道上行人廖廖，满眼都是服装、鞋子精品店，我仿佛走在深圳的华强北。找了很久，看到一家“绿杨馄饨店”,前面冠以“中华名吃”。我想知道细腻的苏州人能把馄饨微缩成什么样子，会不会象纽扣一样小?
柜台前一个男人冷淡地坐着，他身后挂的木牌只有5个。这样有名的店只经营5种吃食！他爱理不理地看着我，把找零甩给我，说:“把小票交给服务员,自己去端!”
馄饨个头非常大，本来应当薄如层纸的馄饨皮厚得吓人，最受不了的是汤里什么调料都没有，只是白惨惨的一碗汤。而我在北方吃的馄饨汤里有紫菜、香菜、虾皮、芝麻，五颜六色，若隐若现，用颜色和姿态强烈挑逗我的胃口。我在巨大的落差里咬开馄饨，竟然是甜的！记忆中鲜美的馄饨被篡改成这样的版本让我忍无可忍，我很奇怪身边的食客吃得津津有味，我只吃了一个就走了。
自行车道上飞驰着单车，黑黑地压过来。在红灯亮起的路口，无数单车尖叫着刹车，那声音拧在一起，撕扯着我的耳朵。我在苏州的那些天，总被这个声音刺激着。当我回想起这个城市时，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这刺耳的刹车声。
在深圳，为数很少的自行车已经没有了自己的车道，它们被挤到了人行道上。我也很久看不到乌央乌央自行车的场景。我站在路口，打量着这些刚刚下班的人，他们是这个城市里最真实的面孔，他们脸上写着疲惫，脸色并不好。他们等着红灯，眼神散散的。我走了那么多城市，看了那么多表情，很少看到怡然自得的神情，或许，城市本身就无法让人从内心深处放松？
夜色中，我继续闲逛，在繁华的商业街，传说中的苏州美女陆续撞入我的眼睛。她们肤如凝脂，水水得泛着红晕。她们身材很好，修长匀均，腰细如柳。她们走路姿态很美，优雅而来，款款而过。我愣愣地站着，看着一个个仪态万方的美女走过，眼睛和内心都如此愉悦，我连看半个小时，竟没发现几个丑的。苏州美女们生动着我的眼睛，我几乎忘记了没吃饱的坏心情。
如果说南京在古老和现代之间没有找到平衡，那么苏州这方面做得很好：整个城市被分成古城和新城不同的片区，新城相当现代，但它单独成区，绝不会影响到古城的温融和静。在古城区,看不到高于5层的建筑，古色古香的景点外全是这些温和敦实的小楼，没有冲突和燥气。
古城区的每一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公交车站采用苏州园林风格的长长的亭子，深褐色的，白色的墙体，还有园林中常用的镂空花窗；路边的电话亭也是深褐色的微缩小亭子设计，古古的风格。连马路中间的护栏也是苏州园林味道的，采用花窗的各种图案或者福禄寿喜的抽象造型。在这么多城市里，这是我所看到的最有文化感的马路护栏。我经常试图区分这些护栏到底用了几种花窗图案，它们非常想像，但又绝对不一样，每次都数得我头昏眼花.
我住的离十梓街不远，在街口处，有一个做工细致的牌子，告诉我这个街的种种掌故，以及这条街上有什么景点或者名人故居，我在很多街口都看到这样的牌子，细腻的苏州人可以为一条街写长长一段故事。我读着，感动着，就象我在昆明坐公交车时看到拉手内嵌的不是酱油广告而是讲孟母三迁的故事带给我的感动。苏州这个城市用各种各样的可能的符号和载体，不紧不慢地讲着自己的故事，说给哪怕是像我这样匆匆的过客.
深深夜色里，我偶然抬头，惊住了：十梓街口种植的连片广玉兰正在怒放，一片花花的白色连过去.两崭圆圆的宫灯造型路灯闪着橙色的光,从高空酒在花树上。夜空是一种奇怪的青蓝，带着橙色光茫的大朵玉兰花映着高远的青蓝，有宗教般的宁静涌出来。
那一刻,我什么也听不到了，我坐在台阶上，久久地看着这一幅画面，带着婴儿初看世界时的眼神和惊讶.我没想到，苏州街头的一个偶然目光会带给我内心久已没有的安静和清香......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