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头这本《浮生六记》买了许久许久,常常拿起,放入包里,不是从学校带回家就是从家又带回学校,每每翻开来看,眼前仿佛就能看到一个温雅柔顺的芸娘,每每让我不忍,我这样一个号称“快手”的人,竟没有一次能将这本书看完,虽然沈复夺走大半光辉,我却更惜芸娘,赞其兰心,怜其早逝,惜其艰辛。
这本书本来就遗珠,曾散落坊间,如它的作者一般,一度颠沛流离。沈复其人,在他那个时代,估计连文人都算不上,一生长期做幕僚,也做过商人,也曾穷困潦倒,甚至需要朋友的救助,然而,他却又有着文人的求而不得的痛苦。这种痛苦,苏轼有,是壮志未酬,为国为民;范仲淹有,是心怀天下的先忧后乐;陶渊明也有,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采菊南山下……而沈复,终其一生,也不过还是籍籍无名而已。
然而,通过沈复,我们却看到了这样一个才情俱佳、秀而雅的芸娘,是一个正妻的形象,是作者尊重爱慕相伴人生的妻,而不再是众多文学作品中的情人形象了。
芸娘有才,与沈复探讨古诗,尚有“杜诗锤炼精纯,李诗潇洒落拓。与其学杜之森严,不如学李之活泼”以及“李诗宛如姑射仙子,有一种落花流水之趣,令人可爱”之评,可见,芸娘之才,恐不在沈复之下。夫妻二人,从《战国策》到《史记》,从《汉书》到《离骚》,从唐诗宋词到两汉文赋,娓娓而谈,其中情意的缠绵、志趣的相投、精神的契合,又岂是普通的画眉之乐可比的?
芸娘是个热爱生活,极有生活情趣的女子。不仅会打理日常生活,更能就地取材,将平淡朴素略显拮据的日子也过出雅趣来。她会插花,盆栽,制香,烹食……就连沈复自己也说妻子的省俭之法曰“就事论事”。芸娘会为喜欢小饮不喜多菜的丈夫制作梅花盒;会为丈夫的破衣移东补西地缝补,使之既可出客,又可家常;还会用竹子和旧黑布条制作萧爽楼的布帘;最妙的还是会在夏月荷花初开时,将茶叶以纱囊裹好,置于花心,待次日早上取出,烹天泉水泡之,谓之荷花茶也!
如此慧质兰心的女子,可惜却也抵不过“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众议,挨不过家庭琐事的责难,熬不过病痛凄苦的折磨,得罪翁姑,一双儿女也不得照顾,大悲痛矣!
芸娘之逝,最不忍看。临别之言,更是伤到极点,“愿君另续德容兼备者,以奉双亲,抚我遗子,妾亦瞑目矣”,这样的话,必是非任何女子的本愿,唯有“来世”二字,与林黛玉的“宝玉,你好……”有异曲同工之妙。愚窃以为,芸娘者,来世必不愿为女子!
世人读《浮生六记》,均爱其恬淡自适,喜其生活气息和人情味,赞其思想之自由……我却以为叹,叹女子之不易,有才情的女子更不易,像芸娘这样的女子,或是错生了时代。
正如李白所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