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来,世事嬗变得让人目不暇接,始终没有改变的是我对张爱玲的喜欢,没来由的喜欢。
张爱玲走的时候是1995年9月,中秋月圆前夜,仿佛停下“一个美丽的,苍凉的手势”(《金锁记》)。被发现的时候她已经过世一个星期。9月30日,生前好友为她举行了追悼会,追悼会后,骨灰被撒入太平洋。
有人说:“只有张爱玲才可以同时承受灿烂夺目的喧闹与极度的孤寂。”有人说:“她要的就是没有一朵花、没有一瓣眼泪送她退场,一个世纪的喧嚣华丽风流云散的寓言。”
那一段上海滩绝代风流的日子,那一本《流言》迷倒万千的日子,,从此皆成怀旧的景色。
再打量张爱玲,不得不以一个回望和姿势,毕竟她的辉煌已经隔了我们半个多世纪。
张爱玲一生中最难挨的时光,我想应该是1946年,对热恋经年的胡兰成的悲悯,那眼神不是悲痛欲绝的,大概是恍惚,为当初爱的不管不顾和今日的遗落,常令后人觉得心疼。
1946年,由于抗战胜利更加落魄的胡兰成又有了新好,张爱玲的千里寻夫的辛苦换来的却是心灰意懒。
“生命是残酷的。看到我们缩小又缩小的、怯怯的愿望,我总觉得有无限的惨伤。”尽管张爱玲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件情感不是千疮百孔的”,但她还是执着地追求着一份完整的感情,她知道“我将只是萎谢了!
我们回不去了。——张爱玲《半生缘》
对于张爱玲本人来说,出身和经历并不是愉快和值得炫耀的,其中的辛酸和悲苦为她所不愿提起。
从小继母对她的折磨就没有停止过,一次,为了一点小事诬陷张爱玲,遭到父亲的毒打,被囚禁在一间空房子里,她看到了“板楼上的蓝色的月光,那静静的杀机。”于是有了第一次出走--对家的告别。从此,她自我封闭的内心更充满了敏感和警惕。
她屡屡被人挂在嘴边当然也不是因为她传奇般的身世,而是她抑郁而温润的文字。
看她的作品,不经意间就被莫明其妙地击中,哪怕你修炼得三宝加身刀枪不入。
张爱玲就象一口淘不完的古井,留下的只字片语成了很多人的座右铭。
“因为爱过,所以慈悲;因为懂得,所以宽容”。
“牵手是一个很伤感的过程,因为牵手过后是放手”。
她的冷傲、另类和错爱了一生的苍凉,如今早已成为小资们的经典传奇,他们时不时就会幽幽地叹息一声“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跳蚤”。
此外,最难让人忘怀的是她对爱情的态度,她说:“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阴险得像一个咒语。
几千年了,人类的情感好像并没有什么发展,嫉妒、偏执、虚伪、空虚、幸福、坚强、崇拜、迷恋还是一成不变,幸抑或不幸?
听张爱玲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最悲哀的情歌。唉!这样一个女子,七八岁就写爱情小说,二十多岁就把人生全看透了,也是一种蚀骨的悲哀。
张爱玲不仅以刺绣般的语言扎在人心口上,还在讲述一个又一个久久传颂的故事时把自己置于故事之外,她用隔岸观火的冷漠,淡淡地说着别人的事,那人是哭是笑是喜是悲都与她不相干。
这般冷凉,让人心有飕飕的风吹过,仿佛故事里的故事,故事里的人已过了千年,我们拿出他们的尸体木木地瞧着。
时常感觉读她的文字,我的眼前就幻化出她古玉般苍凉的样子:松松的鬓角,暗纹滚边的旗袍,眼睛里似有似无的情意。
这样的一个张爱玲,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鸦片气息,在她公寓的大阳台上,观望着铁锈红爬满的阳台扶手上开满肉色的蔷薇花,然后红红的月亮升上了上海的夜空,暧昧而且凄凉。
从前没有张爱玲,以后也不会有张爱玲,张爱玲是此世间的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