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捕了,莫名其妙。
那天,我在玉米地里,拔掉杂草以及过密多余的玉米苗。
村里的大喇叭响了起来:“甄凸起你被捕了甄凸起你被捕了甄凸起你被捕了。”这让本就被晒得晕头转向的我毛孔瞬间放大汗流如柱,却没来由打了个喷嚏。我知道感冒就要来了,可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大喇叭里说我被捕了。这意思是要让我主动到村公所去,束手就擒吗?还是村公所里某个熟人某个朋友所为,借此告诉我趁早逃窜?还是即将派人来逮捕我?心急如焚却一头乱麻,我原地坐下,坐萎了屁股大一圈玉米苗。我是绝不会有什么朋友和熟人在村公所里的,所以大喇叭不会是提醒,再者既然已用上了大喇叭,那么就不怕我逃,必然无法桃之夭夭。是故,大可不必派人来逮捕我,因为他们根本不怕我逃跑。这就意味着,我得自己走到村公所里去,或者直接走到乡派出所。
那么我到底是要到村里还是到乡里?或者先村后乡抑或先乡后村?最后我想,既然用上了大喇叭,大概就是让我直接主动到乡里派出所了。那么我大可不必再去村里耽搁了,万一路上遇到个把熟人个把朋友,必然避免不了尴尬。可我在村里也没什么熟人和朋友。这样一想,我猛然抬起一直盯着路面的头,昂首挺胸地走在去乡里的路上。可我为何会被捕呢?大可不必考虑,等到了乡里,一切自然就清楚了。大喇叭的全部含义已经大白,于是,我的头抬得更高了,手挥得更有力了,几乎是在踢正步了,在直溜溜的山路上,从山顶走向山脚的河谷。可没走几步,我便又低头弓腰慢走起来。那种雄赳赳的走法,极有可能导致我还没走到乡里,就猝死了。
路过村公所。我抬头看了看,红漆大门紧闭,寥无人音。大喇叭依旧挂在办公主楼楼顶的避雷针上,却无声无息。背手仰望一阵,弓腰识途准备离去,一个庄严巍然的声音传来“甄,凸,起,你,欲往何处去?意欲何为?”我辨出这声音并不源于大喇叭,刚转身,只见红漆大门打开了一道缝,缝里射出一道笔直的白光,仿佛我正处在暗处这白光射得我一怔,就在这一帧的光景,六七个身着黑衣黑裤黑布蒙面扎头的彪形大汉从门缝中蹿出来。拉着我的四肢和首屌,把我撕成几份,塞进了门缝。我的脑袋刚看见门里半蹲着同样装束只是稍显矮瘦的一圈手持菜刀和大锤的黑衣人。我的左手手掌便被一把菜刀齐腕剁了下来。本该感到痛…可独立的脑袋告诉我,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因为神经……就在这时,我的脑袋被两把锤两把菜刀两把斧头分成数不过来的若干分。当是与此同时或是前后,我的整个肉体都被分开了。
我的左眼看见,办公楼主楼的会议室门口,支着一块大概两寸厚的茶几板,右眼辨出来那是由三块椿树板夹一块核桃树板用卯钉钉死用胶水粘滞而成,双眼同时望去,茶几背后,坐一伟岸虬髯白脸男子,身着红袍刺金宽大官服,头顶黑白相间官帽。我猜方才在门外所闻之声便是来自于他。他开口:“你可知罪?”果然同一个声音。我四下张望,刀斧手们颔首双手抱肚整齐靠墙而参差而立。那几个撕碎我的彪形大汉则在半蹲在地,把我碎体的各个部分拾起分装进大大小小的新编的竹筐里。看完这些我的脑子才开始反应过来,便指派我的嘴单独回答这个问题。嘴结巴地说到“何…罪之…有?”
白面大官面无表情地大声说道“现在,开始审判你,甄凸起。”
我的耳朵都等着听“威……武…………"可这声音却始终没响起来。
于是,我破碎的身体被分盛在大大小小的竹筐里开始接受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