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尽一辈子的力气,过好22岁

卡卡卡


文  | 挪威

二十二岁,我躺在院子里的儿童滑梯上,闭着眼睛,心安理得。阳光洒在身上,像泡温泉。暖,酥,昏昏。天边忽明忽暗的云,耳畔吹来吹去的风,眼角晃来晃去的叶,鼻尖若有若无的秀发清香。我意识到,我可以立刻睡着流口水;但若有需要,也可以立刻起来去工作;我还意识到,我谈过几次恋爱,可以立刻结婚;但若我不想,也可以再谈几次恋爱,晚点再结婚。当然,不止这些,我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那帮和我抢滑梯的小鬼,老子也是个孩子;也可以化身为成年人告诉这帮小鬼要懂得分享,懂得尊重;我可以要求老家伙爱幼,也可以要求小鬼们尊老。

二十二岁,五分之一的人生人情,正当壮年,正是牛逼,毛发旺盛,理想旺盛。须弥如芥子,而且还是一颗自己看不顺眼的芥子。所以时常热血沸腾,感叹世界怎么渣成这样,本着新青年的责任感,脑内神经细胞经常拔刀,铮铮作响,欲冲出去,彻底重塑世界,实现自己想象中的完美。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脱口而出就是乔布斯的口头禅:活着就是为了改变世界!

二十二岁,百分之一的见识学识,初生牛犊,初入社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怕一个人,怕形对影。渴望舞台。舞台下有观众,西装笔挺的商务人士,一脸清纯的高中生,白发苍苍的老人。或者说男人,女人;好看的,不好看的。讲到精彩处,眉飞色舞,一个响指,死一般沉寂的舞台突然就爆发雷鸣般的掌声。所有人起立,高声呼喊着你的名字。你站在舞台中央,意气风发。用孟子的话,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但是二十二岁的人也怂。没钱,工资自足,才华果腹。灯红酒绿的都市里,夜来繁华,人群熙攘。流光溢彩的橱窗,撩动心里鬼火,使劲拽人,但钱包揣在兜里,几斤几两,心知肚明,所以继续走着,若无其事的走着,装作若无其事的走着;没人,那么多擦肩而过,那么多回眸而顾,还是一个人,孑立独行。月光照在身上,影子静默。没路,哪里都能到彼岸,哪条都能通罗马,像站在而今的高新区马路中间,没有主路辅路,都是八车道,都是通衢大道。但是大道窄门,究竟哪里才是需要的彼岸,哪里才是心里的罗马,自己问自己,都说不知道。

就我而言,二十二岁这一年要劈开过。前一半是学生,上有学姐下有学妹,最大的烦恼是既追不到学姐也撩不到学妹;后一半是百姓, 前有什么不知道,后有什么不知道,最大的烦恼是什么都不知道,跌跌撞撞,像被绊着似的一头扎进这个巨大的人海,扑腾着露头,四顾茫然,你问我往哪儿游,我不知道。只能用排除法,肉眼看,不能往那儿游,不能往那儿游,那就往这儿游吧。

但有两点是确定的。

要做一个有趣的人。人生是一条寂寞的路,要找一本有趣的书来读。我也不知道什么叫有趣,有趣就是说不清楚,如果能说的清楚,那就不是有趣。好比王小波说艺术,艺术就是叵测,如果不叵测,就不是艺术。但起码一点,有趣的人心里丰盈,像骆驼吃食,肚里有料,随时可以翻腾出来,咀嚼回味,所以能独处。住在很大的房子里,深夜十点,无人陪伴,也不孤独,立起来能静坐,躺下去能安眠。明朝嘉靖万历朝陈继儒在《太平清话》写道:凡焚香、试茶、洗砚、鼓琴、校书、候月、听雨、浇花、高卧、勘方、经行、负暄、钓鱼、对画、漱泉、支杖、礼佛、尝酒、晏坐、翻经、看山、临帖、刻竹、喂鹤,右皆一人独享之乐。陶渊明和梭罗都有趣,陶渊明更有代表性,因为他穷,穷得当内裤,“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还是晏如也,还是忘怀得失,还是衔觞赋诗。他还喜欢弹琴,虽不解音声,素琴一张,无弦,喝高了,还是弹,形神俱放,如痴如醉。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二十二岁的人,也要有趣,不能干瘪,生命润进灵性,下了班回到家,即使是出租房,即使一个人,站在窗前,看如虹的车流,看如林的高楼,看隔着雾霾的月光,也要能想象,也要能咏出: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要拓宽理解。横向纵向地理解世界、理解自己。横向地来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你这种鸟,也有他那种鸟。白发如新,倾盖如故。有些人天生就是一个频道的,聊两句就能共振;有些人天生相互绝缘,无论如何,都不通电。相信奇葩,相信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思维方式和思考原点,相信奇葩的相互性——他是你眼里的奇葩,你也是他眼里的奇葩。很早读到,《论语》上写,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很多年后,明白这不是社交技巧,这是处事心态。即使伟岸如孔子,身高八尺,口吐千言,也知道自己只是待在世界一角。人与人之间,不是手心与手背,是隔着世界的距离,有了这片空间,才能众生芸芸万象灿然。纵向地来说,日子久了,什么都难说。往者不可谏,来者不可追。现在看初高中写的日记,揣摩那会儿的心情,青筋暴涨,血脉喷张,牛逼哄哄,狗屁不通。当然,话说回来,多少年之后,回头看现在写的日记,也一样,狗屁不通。“虽趣舍万舒,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王羲之写这番话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多少年之后,他挂了,后人看这件事儿,道理还是一样。总说人生的长度,也要追求人生的宽度,不能拿昨天堵住明天。这样才能满天地撒欢儿跑。

二十二岁,我坐地铁的时候,看到一个姑娘,倚靠在另一侧车门,齐肩发,职业正装,闭着眼睛在听歌,鼻梁高翘,睫毛跳动,说不清楚是睡着还是没睡着。到站后,人群哗啦像抢钱一样挤到车门口,我看到那个姑娘拿书包挡住自己的胸部,双眉紧蹙,被挤成面团,随着人流下车。透过她靠过的那扇门的玻璃,我看到后面有一张海报,上面写:人的每一步,都在书写自己的历史。


ps:我想写一部318穷游西藏的游记,你们说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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