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里唱大戏,接闺女,请女婿,宝贝外孙也要去……”
小时候,我非常羡慕同龄的小伙伴们可以做,而我却不能做的一件事――去外婆家。每当听他们说起外婆家多么多么好,外婆如何如何疼爱他们,给了多少多少好吃的等等,我的眼里就满是艳羡,直至嫉妒恨。
我也有外婆,并且就是现在快九十岁的外婆也依然健在,可是外婆家太远啦,小时候,我甚至以为远在天边。
我在外婆家出生,并在那里长到六岁,然后才随着父亲举家搬迁,从此我便远离了外婆。一个人的童年,若少了外婆的疼爱,该是多么遗憾啊!小伙伴们动不动就“去外婆家”,而我从六岁至今的二十多年里只见过她老人家三次。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糖一包,果一包,……宝宝乐得哈哈笑。”为人母后,我喜欢给襁褓中的女儿唱这首童谣,然后脑海中总浮现出外婆那慈祥的面容来。呵呵,在那艰苦的岁月里,未见得每次去外婆家都能“糖一包,果一包”,但哪怕是几粒蚕豆,几颗花生,或者什么吃的都没有,只消外婆那温柔的抚摸,亲切的呼唤也是一种疼爱啊!
2013年的国庆节,我和夫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看望外婆。早上出门直到傍晚,才在夕阳的余晖里望见那座魂牵梦萦的小山村。外婆知道我们要来,早早的就在村口盼啦!我们都快速地走向对方,我远远的就喊她,可她的耳朵不好,她听不见。我迎上去搀着她,她抬起手抚摸着我的头,两行热泪从那浑浊的眼睛里溢出来,她用些微颤抖的声音说:“崽啊,你来啦!”那一刻,时光仿佛倒回了我的童年,我被满满的爱与幸福包围着。
“太外婆!”孩子们脆生生地喊道,之前告诉过他们我的外婆就是他们的太外婆。
孩子们说的是普通话,可外婆不会说,她用靖安话高兴地答应:“哎,哎,乖崽呀,细人的都个大来的!”我很惊讶,我时隔二十多年依然会说靖安的方言,或许是因为它是我开口学说的第一种语言吧。
我们来到外婆的家,还是我记忆里的那栋小房子,只是比之前更旧了,地面依然没有硬化,坑坑洼洼的,长满了绿色的青苔。客厅里的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套老旧的八仙桌和条凳,几把小椅子,一个小橱柜。可是放眼望去,里里外外真干净啊!外婆是个闲不住的人,特别爱干净,屋里屋外都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纤尘不染。外公很早就去世了,留下外婆独自守着这一方简陋的天地。
外婆拿出许多吃的东西来,我的眼前一亮,因为我在一堆食物里面发现了艾饼。由于很小就离开,后来见面又少,所以我对外婆的记忆是零散的、片段式的,但是有一种味道却久久地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那就是外婆做的艾饼,那一缕清香一直陪伴着我的童年,连接着我对外婆的记忆与思念。
外公外婆是客家人,艾饼是客家人的特色美食,所用到的材料很普通,分别是糯米粉、红豆、冰糖、艾草和箬叶。能用简单易得的食材做出既可充饥更能解馋的美食,是人们在艰难的生活中用智慧谱写的爱的歌谣。小时候,我常常对艾饼念念不忘,总缠着母亲给我讲艾饼的做法,她就一次又一次地讲给我听,我一边听一边想,一边回味一边咽口水……。
母亲说,首先,要采了很嫩的艾草和新鲜的箬叶,洗净晾干。将艾草加少许碱粉放在锅中煮烂,然后捞出来和糯米粉一起揉,合二为一,雪白的粉就被染成了墨绿色,并且散发出艾草浓郁的香味。红豆是用来做馅儿的,要提前把它煮至烂熟,加入冰糖,捣碎成红豆沙,放凉备用。箬叶用剪刀剪成约两寸长的片,备用。好了,准备工作就绪,可以动手包了。随手揪一小团粉,先搓揉成团,再用掌心压扁,然后捏成一个小碗状,填进豆沙馅儿,合拢,整理,复又做成一个饼状。最后将做好的艾饼放在箬叶片上,之所以要用箬叶,为的是蒸煮和食用的时候黏黏的糯米,不至沾锅和手,可以保持器具和手的洁净,但最主要的是蒸煮过程中,艾饼会带上箬叶的清香……。我发现母亲每次跟我讲这些时,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眼睛望向远方,一副神往的样子。
全部做好后,上蒸锅蒸熟,美味的艾饼就新鲜出炉啦,赶紧咬一口,嗯――,既有糯米的软糯,红豆的香甜,又有艾草和箬叶独特的芳香。艾饼甜而不腻,我每一次都能吃十几个。
接下来的几天,外婆白天陪我们一起去舅舅、姨娘家做客,我们都是步行前往,因为外婆极度晕车,所以她从来不坐车,也几乎不出远门。晚上我们回到外婆的小屋,我陪她一起在房间里聊天、看电视,孩子们在客厅里叫着、笑着玩游戏,外婆很高兴,说我们来了家里很热闹。
在我回程的前一天,外婆又张罗着做了好多艾饼,要我带回去。她一边往保鲜袋里装艾饼,一边幽幽地说:“崽呀,不知道你下次来,我还在不在呀?”我听了也越发伤感起来,年近九十岁的外婆,我还能再见您几次?您知道吗,对您的思念伴随了我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啊!
外婆,您好好地保重身体,等我下一次再来看您,我们再一起做美味的艾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