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音今天上舞蹈课，张雯要教她们华尔兹。
张雯今天穿了条小红裙子，红鞋子，肉色丝袜。陈德音觉得好像搞舞蹈的不管什么时候都穿得随时能上台表演，广场舞都能跳出恰恰的味。
张雯让她们排成三列，站在前面讲基本步伐，一、二、三，一、二、三。陈德音心里是不愿意上舞蹈课的，觉得舞蹈这东西太表露感情，因此不管跳什么舞胳膊腿都伸的绷直，目光无神地盯着前方。
张雯让她们让开地方，要放音乐跳一遍给她们看看。陈德音往右边退了退，屁股一蹭坐在了桌子上。
张雯去放音乐，放的是《天之大》，陈德音正纳闷，这歌怎么能跳华尔兹，张雯已经面带笑容进入状态了。
“她快五十岁了”，陈德音又听见她对自己说。张雯个儿不高，后背还是直挺挺的，陈德音总觉得她是在变相地告诉她们她是干什么的。
那首歌陈德音听过几遍，旋律早记住了，张雯开始投入地跳起来。太简单的舞步了，陈德音想，不过毕竟是集体舞。看了一会，陈德音觉得在看手语表演。手语表演也能跳得这么投入。陈德音没注意其他人的反应，觉得她们也应该都在仔细看表演，张雯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她不想看张雯的脸了，觉得尴尬，就把目光移到了下面，移到了那双红舞鞋上。音乐里毛阿敏开始拖长腔抒发感情，陈德音看着那双红舞鞋，一只踩在地面上，另一只绷起了脚尖，脚尖碰着地面，一会又换了一只，还是紧紧地绷着脚尖。突然，陈德音感到了一阵莫名的颤栗，好像整个世界除了那双红舞鞋和歌声，其他的一切都模糊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挪着舞步的红舞鞋。不敢往上看张雯的脸，直到音乐结束了，她才发觉其他人都发出了掌声，她也跟着开始鼓掌，这期间一直没有看张雯的脸。
张雯又叫她们集合起来，脸上还挂着不好意思的笑，又有点自豪的意味，陈德音也微微笑着。
张雯开始一句一句念歌词，边做着动作。这舞舒展动作很多，陈德音想起来小时候跳芭蕾舞的事，干脆都跳成了芭蕾舞的样，高举着手臂稍微弯曲，平举的手臂也往前微微弯着，虎口打开，剩余的四跟手指稍微并拢着指向前方，尽量伸长后颈，立着脊背。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如果能学跳舞也是很好的，但即使是这样陈德音还是觉得很难把感情也放在里面，所以自己就算有点天分也当不了舞蹈家。
张雯念着歌词比划手语动作，陈德音意识到当舞蹈家也不是简单的事，光会跳舞还不行，还要会听歌，似乎还要懂历史，懂心理，懂哲学。张雯讲到“唯有你的爱我交给了他”，说到这个动作是转一圈，因为妈妈的爱给了她，她又给了她们这些学生，所以并不一定指爱人，就踮着脚尖转一圈。陈德音还听她说，她们自己的爱也是这样，将来会交给许多许多的人。
陈德音听到这把头扭过去，不看张雯的脸，因为她吃惊地发现自己几乎要落泪了。
她直直地盯着门外，那一刻，她再也不想上舞蹈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