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雨季》十二、悸动

        2010年上半年,我进入到大二下学期的课程。也许我不应该用“课程”这个词,因为我几乎很少去上课,除了宿舍那几个可笑的室友,别的同学几乎见不到我。我和安琪由于工作原因,还是每天见面。我们像以前那样随意说笑、打闹,偶尔一起吃饭,不过我们都在刻意控制着交往的分寸,无论闹得多疯,也不会达到曾经的暧昧界限。

        转眼间到了5月,天气渐渐热起来,很多学姐、学妹已经迫不及待改换夏装,男生又可以一饱眼福。一天晚上,在社团办公室画完海报之后,安琪突然神秘兮兮地对我说:“飞哥,我以后估计不能天天来社团干活了,我又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我打岔说:“你要去追哪个男生?”

        安琪说:“你才要去追男生!我是要练跆拳道!我们宿舍一姐们报了训练班,我去看了一眼,感觉打跆拳道的姑娘特别酷!不过都是晚上练习,每周三次,所以我就不能天天来社团啦!”说起跆拳道,她的大眼睛开始闪光,还站起来瞎比划几下,踢腿的时候,另一条腿都站不稳。

        我说:“那你去练吧,没有你捣乱,我们干活更快!”安琪撅着嘴说:“得了吧!也就我是个正经卖力干活的!”她坏笑几声说:“不过咱俩关系这么铁,你要是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每周只练一次,还可以有四个晚上来干活!但是你得有诚意地求我,怎么着每周都得请我吃顿大餐!”我拉下脸来说:“那我还不如自己干!”我又说:“你想练跆拳道就好好练,我不会耽误你做喜欢的事!”安琪郑重而又调皮地谢我说:“谢谢你,你丫对我真好!”自从上次圣诞节之后,安琪总是喜欢在称呼我的时候加上“丫”字。

        我希望她能开心地练习跆拳道,就算最后练不出什么,至少能图个乐子。可是就在一星期之后,安琪练习跆拳道时受伤了,我就后悔没求她多来社团干活。那天晚上,我和几个干事一起在办公室画海报。我接到安琪的电话,她在电话那边大叫说:“飞哥,哎呦妈呀,我练跆拳道受伤了,我感觉是脚腕折了,疼死我了!”我听她的声音很有激情,还以为在开玩笑,我说:“那你再把脚腕接上就行了!”安琪又大声说:“别他妈开玩笑了,我没骗你,我都疼死了!他们说我伤得挺严重的,要把我送医院去,我这个学期都不去社团干活了!”我才意识到安琪真受伤了,我说:“我也去送你!”安琪说:“不用,有人去叫出租车了!哎呀,不跟你说了,我跟我爸妈说一声,挂了啊,庝死我了!”

        我对干事说:“你们画完就赶紧回去,我先出去有事!“我把钥匙丢给那个平时跟安琪关系比较好的女干事,急匆匆跑向安琪的训练场地。我跑了两分钟,进去一看,已经没了人影。我想起跑来时迎面驶过的一辆出租车,意识到她已经被送去医院了。我给安琪打电话,被她挂断。然后安琪给我发短信说:我上车走了,疼得我不想说话。

        我回复:早知道我就求你多在社团干活了……好好养伤吧,到时候去医院看你。

        安琪回复:不用了,我到时候让我妈妈来医院照顾我,正好她总想来北京瞎逛呢。

        我忧心忡忡地回到宿舍,跟室友们随便扯几句,感觉心里空荡荡。我躺在床上玩手机,然后又收到安琪的短信:飞哥,我检查完了,受伤不严重,休息一、两个月就好了。我在医院里养伤,要耽误期末考试了。不过我觉得好奇怪,我感觉特别疼,结果只是小伤,真是太失望了。

        我被安琪的短信逗笑,回复:不严重就好,你还想搞出个大骨折?

        我们聊了好久,我觉得安琪一定是摔了脑子,对受伤这件事显得十分兴奋,而且思维混乱,能从一件事生拉硬拽地扯到另一件事。不过这让我再次意识到她是一个多么有趣、可爱的姑娘;我又因为她的受伤心存内疚,我决定在她养伤这段时间陪她瞎扯,不让她感到无聊。

        后来的一个月,我每天晚上都主动给安琪发短信,我们总是热火朝天地聊到十二点才互道晚安。安琪的妈妈从东北赶来照顾她,所以安琪不让我去看望她。在安琪离校养伤的第二个星期,我就开始无法抑制地思念她。曾经每日的朝夕相处,让我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可是如今有十几天见不到她,就感觉缺少了生活中最大的乐趣。每次想念她时,我都会查看她上传到网络的照片。其中有很多我和她去年秋天骑行赏红叶时照的,她把每一张都做了精心的修饰,还加上了文字注释。带着日益强烈的思念,我发现自己又渐渐对安琪产生了强烈的好感。

        后来,校园里迎来夏天和期末考试。男生对夏天又恨又爱的,恨是因为酷热的天气,爱是因为酷热天气里穿着简单的姑娘;姑娘们都很喜欢夏天,她们可以打着遮阳伞,穿着小背心、短裙或者短裤,把能露的地方都露出来吸引男生的目光。而期末考试,正常的男生、女生对它就只有恨、没有爱。

        课程都已结束,宿舍里弥漫起一股假装努力复习的氛围:王冲和李晓晨每天早起去自习室给女朋友占座,然后到食堂买早餐;他们往往晚上十一点才回宿舍,好像一整天都在和女朋友上自习。吴凡经常被美美叫去自习,他每隔一个小时左右就回一次宿舍,打开电脑玩游戏,玩一个多小时就又被美美打电话叫回去。吴凡有一天告诉我,他和美美正好和王冲、李晓晨这两对情侣在同一个自习室,王冲和高静的自习内容是用笔记本电脑看电影;李晓晨和叶琳则是一边吃零食一边小声聊天,在极偶尔的情况下会看五分钟复习资料。

        周朋也是每天早起出去,晚上很晚回来。吴凡也在自习室遇到过他,他自习的内容是趴在桌子上睡觉,偶尔醒来发短信,然后看着手机傻笑。我独享白天的宿舍,我喜欢把窗子打开,让微风吹进来。我躺在床上,随便拿出一本教材乱翻,就当是在复习。我一边复习,一边和安琪互发短信,我复习得轻松愉悦。

        安琪却被期末考试困扰着,她说最可惜的是错过了每门课程的最后一节课,因为老师会在最后一节课公布考试范围。她平时几乎不上课,不过每门课的最后一节课都没翘过,而且会很认真地听讲。她上学期就是靠老师在最后一节课提供的复习范围混过了所有考试。

        安琪这次只能向同学打听复习范围,可她不相信同学们是否认真听讲。所以,在期末考试前一周的中午,她突然发短信告诉我,她要拖着还未痊愈的脚来学校复习,主要是亲自找老师询问准确的复习范围。得知这个消息,我情不自禁激动起来,我立刻回复:具体什么时间回来?我去接你,我要最早见到你!安琪回复:今天晚上回去,我妈妈送我,我先回宿舍收拾一下再打电话约你见面。

        我激动地从床上坐起来,然后下床洗漱、吃饭,我要以最好的状态见她。距离见面还有五、六个小时,我已经迫不及待。我坐在宿舍书桌前乱七八糟地想着没用的事情,我上网浏览安琪的个人主页,翻看她的每一张照片:调皮的、安静的、艺术照、居家照。

        傍晚六点四十,我接到安琪的电话:“飞哥,我刚在宿舍收拾完,现在下去找你,就在你宿舍前面的小公园见面吧!”我想了片刻说:“还是在你宿舍楼大厅吧,你走路不方便,不要走这么远来公园。”她大笑着说:“没关系,我都能正常走路了!我想去公园看风景!我现在出发,你不要急着出来,因为我走路很慢,哈哈!”

        我挂断电话,飞似地来到公园,选定湖边一条长椅坐下等她。夏夜的凉风吹动斑驳的树影,湖水散发出阵阵凉意。我望着晚灯点缀的校园小路,那是安琪将要出现的方向。路上人影匆匆,在昏暗的光线下,我只能看到他们的轮廓。过了很久,一个熟悉的人影引起我的注意,那是一个步履蹒跚的女生,她正缓缓向我走来。

        安琪!我急忙站起来,迎着她跑过去。我跑到安琪面前,看到她的头发比以前长些,颜色也稍微暗淡下来,不过脸色很好,在夜色中显得红润透亮。我问安琪:“你恢复好了?”她说:“我感觉完全好了,一个月之内就能回去练跆拳道!”我说:“别急着练,要不又该崴了!咱们也别站着聊,感觉我欺负你这个伤员似的!”我指一下刚才坐的长椅,扶她慢慢过去坐下。

        我仔细端详安琪:她穿着纯白色的短袖上衣、牛仔短裙,露出白皙的小腿,脚踩一双简单的凉鞋,脚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我对她竖大拇指说:“你以后要是练成跆拳道高手,你男朋友就惨了,打架打不过你!”安琪大笑说:“是啊!我未来男朋友可要当心了!”说到这里,我感觉自己的眼神放了光,激动地看着她。安琪被我看得不自然起来,问我:“你干嘛这么看我?你神经了?”我意识到失礼,对安琪说:“你养伤回来更漂亮了,忍不住多看两眼!”

         安琪推我一下,我们聊起别的,聊着聊着就听见小湖对面传来男女嬉闹的声音。我们顺着声音方向 看去,黑暗中一对情侣坐在对岸的长椅上互相抚摸、亲吻。我们尴尬地相视一笑,然后不约而同说:“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我把安琪送回宿舍,然后发短信问她明天要不要一起吃饭。回到宿舍时,室友正七嘴八舌讨论暑期实习。我们专业在大二暑假会安排学生进行三周的社会实习,就是把我们一男一女分成一组,流放到居委会之类的基层单位干苦力。我们最关心的问题不是被分配到哪个居委会,而是和谁分到一组。王冲正抱怨说:“我明天跟老师说,我要跟高静分一组!李晓晨你丫不错,跟小茜一组;吴凡,你猜你跟谁一组?”吴凡预感到一丝不祥的气息,苦着脸说:“不会是跟美美一组吧!”王冲立刻大笑起来,摇头说:“不要怕,你跟她室友张倩一组!”吴凡长出一口气说:“那还差不多,不过张倩也很烦,她肯定会帮美美捣鬼!”

        我没兴趣参与谈话,我不在乎跟谁分到一组。我刚想脱衣服上床,安琪的短信来了。她回复我说:可以啊!白天我去找老师问考试范围,晚上我跟你吃饭,随便吃一顿就好,我得赶紧吃完饭去上自习。我回复:我请你去学校西门吃凉面,然后陪你一起上自习。

        第二天晚上七点,我在二十四小时后又一次见到安琪。她还穿着昨天的纯白色上衣、牛仔短裙,随便踩着一双拖鞋,背着一个大大的、瘪瘪的书包。我把几本杂志放在她书包里,然后抢过来背上。我请安琪吃完凉面,就到一间安静的教室里自习,我第一次见到安琪正经学习。在期末考试的压力下,她这种平时经常翘课的学生要比其他学生复习得更认真、更刻苦。我也经常翘课,不过我不习惯在自习室复习,我在宿舍床上躺着复习的效率要比在这里高很多,所以我根本没打算复习,我只是想陪她。

        安琪先是不停地写写算算,看起来像“三好学生”似的,过了一会就拿起手机发短信、接短信,还不时忍不住笑出来。我小声问:“怎么不好好复习,跟谁聊呢,是不是你们班的帅哥?”安琪“扑哧”笑了,拿出手机在我面前晃晃说:“我在问我妈妈财务课的习题!她可是经验丰富的会计哦!可是她不好好教,还净逗我!”我说:“无聊!”然后继续看杂志,偶尔侧眼看安琪。

        我们自习到很晚,直到教学楼关门。我送安琪回到宿舍,又给她发短信:明天还一起自习,晚上请你吃别的!安琪立刻回复:好啊!吃什么?我回复:明天你就知道了。我其实还没想好明天要请她吃什么。

        回到宿舍,室友们又在讨论暑假实习分组的事。王冲一直羡慕李晓晨跟班里的短发气质型美女小茜分到一组,不停挖苦他。见我回来,王冲大声对我说:“晓飞!王一峰回北京了,明天晚上咱们在小饭店吃饭,灌死王一峰!”李晓晨和周朋齐声说:“嗯!我们刚才商量好了,明天要喝死丫的!”吴凡摆摆手说:“刚才我就说过了,你们先上,我当后备!”李晓晨嘲笑吴凡说:“你丫白锻炼身体了,酒量越来越差,胆子也越来越小!”

        我突然想起和安琪的约定,于是给她发短信:对不起,明天突然有个去美国留学的同学回来,我们要聚餐,不能陪你了。安琪很快回复:那我明天和同学吃饭,然后自己去复习。别喝多,伤身体!我发短信向她再次表示歉意并谢谢她的关心,还对她说晚安。

        我们开始回想王一峰在宿舍时的生活,短短一年的记忆被我们反复回味。王冲还说起周朋苦恋的姑娘,说起我错过的彤彤。午夜两点过后,我们宿舍还是笑骂声不断,隔壁和对面宿舍的男生就敲我们的门,让我们安静下来,因为他们刚刚打完游戏要休息了。我们这才意识到时间已晚,也感到困意,于是躺下睡觉。

        第二天中午,我们先后睁眼、起床。王冲和李晓晨匆匆洗漱后就出去陪女朋友上自习。吴凡看到美美早晨发给他的短信,皱着眉头说:“我也要去自习了,美美给我占了座位!”宿舍里只剩下我和周朋,我躺在床上玩手机,发短信问安琪白天的安排。她说要在宿舍看一整天书,晚上再去自习室。

        我和周朋在宿舍歇着,吴凡突然回来了。周朋讥笑说:“又跑回来玩游戏,快找美美去,把电脑让给我玩扑克!”吴凡盯着电脑,双手不停操作鼠标和键盘,不耐烦地说:“打完这局就去!”说完就听见手机铃声响起。吴凡撇了一眼,叹一口气,腾出一只手接通电话,匆忙地说:“我这就回去!你说什么?中午去哪里吃饭?随便,你定吧!哎呀,不说了,五分钟后就回去!”

        吴凡玩完一局游戏就真回自习室了,宿舍里又剩我和周朋两个沉默的人。我们安静地、无聊地度过整个上午,中午随便叫了外卖,然后又混过整个下午。傍晚五点多,王冲和李晓晨一起回到宿舍。王冲踹开门大声说:“王一峰到了,喝酒去!”又对李晓晨说:“你跟你女朋友说好,今天晚上要喝酒!”李晓晨摆摆手说:“我早说好了!你跟高静汇报了吗?”王冲扬着头说:“高静管不了我!”周朋斜眼看着他们说:“别扯淡了,快去饭店占座!吴凡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跟美美玩得高兴,把喝酒给忘了?李晓晨你给吴凡打个电话,让他自己去饭店!”说完就大步走出宿舍。在喝酒这件事上,周朋往往会显示出极大的热情趣。

        夏季傍晚的饭店总是红红火火,凉飕飕的空调吹散了一天的暑气,学生们在饭店吃烤串、喝凉啤。男男女女、三三两两,边吃边喝边扯淡,这是夏天最惬意的享受。我们和老板混得很熟,虽然没有提前定座,老板还是很义气地把一间早被别人定好的包房安排给我们。我们进包间点菜、要酒,然后等吴凡和王一峰。等了大约十五分钟,两人一起走了进来。他们在路上巧遇,进门时正嬉笑着骂对方。王一峰比离开学校时又胖了一圈,我们见了他就忍不住笑起来。他当然知道我们在笑什么,就指着我们纷纷骂了一遍才坐下。吴凡坐在王一峰旁边,不停地问:“你在美国天天吃什么好吃的,又壮了一圈?”

        王一峰对吴凡挤挤眼睛,狡猾地说:“我也觉得自己壮了!男人还是强壮一点好,就像我这样!”王一峰不想我们再纠缠他的体重问题,就不停转移话题,问王冲和李晓晨:“怎么着,你们都把自己的姑娘睡了吗?”王冲晃着脑袋不说话,李晓晨含糊地说:“我跟叶琳开房了,可惜她就是不让我碰。”王一峰说:“没关系,慢慢来!这个还得你情我愿,不要勉强!”他又问我和周朋:“你俩怎么样,还没找新的姑娘?”我对他笑笑,周朋根本不理他。

        我们沉默片刻,酒菜和肉串上桌了。短短二十分钟,我们就喝得脸红脖子粗。各自喝完第六杯或者第七杯啤酒,我们放下酒杯和筷子,想休息一下,随便扯扯淡。男生聚会的话题永远是姑娘,王一峰一边抽烟,一边数自己在美国睡过几个女留学生。我们有一种听小说的感觉,王冲对他嗤之以鼻,觉得他在吹牛;李晓晨和吴凡则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王一峰回味了自己的情史,就对我们说:“你们呀,都太怂!你说你喜欢一个姑娘,就赶紧追呗!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该抱就抱,该亲就亲。还有,能上床就上床。只要不强迫就好,那就成犯罪了!”说完又给自己倒满一杯,我们也各自满上面前的酒杯。再次举杯后,我的头脑开始沉重,意识开始模糊。

        我又有了和安琪在一起的冲动!我一定要试一试能不能和安琪成为情侣,和她一起生活、死亡。虽然安琪说过对我已经没有感觉,但我也许应该按照王一峰的说法,去追她、抱她、亲她。

        我拿出手机,拨打安琪的电话。对面传来安琪小心翼翼、细声细气的声音:“怎么啦?”我昏昏沉沉的大脑判断出她应该在自习室,于是问:“还在自习吗?我想见你!”她轻轻“嗯”了一声说:“我这就要回去,我的拖鞋坏了一只,还不知道怎么走回去呢,真倒霉!”我大声说:“你在自习室等我,我背你回去,哈哈!”安琪笑着说:“那你过来吧,还是昨天那个自习室。”

        我挂断电话,拿起酒瓶“咕咚咕咚”把大半瓶酒喝干,然后对他们说:“你们先喝,我去追个姑娘!”说完就踉踉跄跄夺门而出,背后传来惊呼和疑问。我头也不回地走出包间、走出饭店,疾步走向自习室。酒精、凉风、躁动的心,我感觉身体慢慢失去平衡。但我的速度丝毫没有减缓,一股冲动驱使我勇往直前。走到半路,我感到尿急,急忙躲进路旁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面撒了尿。我正摸索着提裤子,手机突然响起来。我一手提裤子,一手拿出手机。安琪在找我,我迅速按下接听键。安琪用清脆甜美的声音说:“你不要去教室接我啦!”

        我急忙问:“为什么?”我一着急、一激动,提着裤子的手去抓头发,裤子就滑了下来。我不禁大喊一声:“我操,裤子!”安琪说:“什么裤子!我自己蹭着拖鞋走到图书馆前面的椅子这里了!你不用去教室,来图书馆吧!”我放下心来,喘着粗气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见我了!我立刻去图书馆找你!”我提起裤子,把手机放回口袋,向图书馆快步走去。

        我匆忙来到安琪说的位置,看见她安静地坐在木制长椅上,被微弱的灯光照耀着。我走到安琪面前,靠近她坐下。我想告诉安琪她身上有香喷喷的味道,她却先开口说:“你喝了很多酒吧?浑身都是酒味!看来你这次没骗我,真去喝酒了,不是去跟别的姑娘叙旧。”我坏笑着凑近她问:“那你猜我喝了多少?”她把头一扭,不再看我,却忍不住笑说:“我才没兴趣猜!对了,你找我什么事?”我说:“你不是说拖鞋坏了嘛,我来背你回宿舍!”安琪把坏掉的拖鞋拿在手里,对我比划说:“你看!鞋底从中间完全断开了!不过不用你背我,我可以自己走!”

        我悻悻地点点头。安琪看我不再说话,就问:“还有别的事吗?没事就送我回去吧!”我大出一口气说:“那个……你做我女朋友吧?”我把自己的手按在她的小手上。安琪没有把手抽回去,但是低头说:“我以前对你还是有好感的,可是上次圣诞节的时候……好感没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我说:“我知道感觉这种事不能强求,但我一定要试一试!”说完,我就借着酒精的刺激抱住安琪。

        在微风袭袭的夏夜,在昏黄的路灯下,我紧紧抱着安琪,感受她柔软的身体。她想挣脱,却似乎没有力气,只是轻轻动了两下手臂。我的头倒在她的肩膀上,轻吻她的短发。我无法抑制自己,我说:“现在有感觉了吗?我们在一起吧!”我模糊地意识安琪先是抗拒,然后就屈服了。她也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用轻轻的声音说:“嗯!”

        我把安琪从怀中放出来,激动地扶着她的手臂说:“我知道你会答应的!”安琪低着头,她的脸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显得通红。她害羞地笑着,轻轻点头。我忍不住笑出来,大声问:“安琪,你变傻了,除了点头还会做别的吗?”安琪气得握着小拳头在我的肩膀上敲打,她小声说:“都怪你!吓死我了!”说完又低下头,双手拉住我的小臂。

        我更放肆地笑起来说:“你的跆拳道没练好,打我一点都不疼!”安琪嘟着嘴巴说:“等我脚伤好了,踹你一脚试试!”我的头快要炸开,酒精让我兴奋、失控,安琪让我疯狂、放纵。我双手圈住安琪的腰说:“你有没有觉得这椅子很凉?”说完就抱起安琪,想把她放在我的大腿上,她一开始扭捏着不肯,后来又没了力气。

        安琪顺从地坐在我的大腿上,我们的小腿互相触碰,她的腰贴着我的腹,她的手臂也不自觉地圈住我的脖颈,她的长发垂在我面前。我幸福而又惋惜地说:“如果你不是受伤离开学校,我们也许就能早些享受这种感觉了!”但是我转念一想: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受伤让我心疼,如果不是一个月不能见面让我对她疯狂思念,如果不是故意听信王一峰的怂恿,如果不是今晚酒精的刺激,我也许还没有勇气对安琪这样做。

        我感觉自己说错话,但是安琪想不到这些,她只是低头沉默。我和安琪亲密地叠在一起,我随意问起她复习的情况,她认真地回答、抱怨。过路的情侣会看我们一眼,我们也看他们一眼,然后心照不宣、各忙各的。我和安琪聊了很久,聊到我的腿渐渐撑不住她身体的重量,聊到她困意上来直打哈欠。她最后伸个懒腰说:“回去吧,我很困了,明天还要考试!”

        我说:“好!”我把她扶起来,她拿起坏掉的拖鞋,一只脚着地,另一只脚悬着。我站起来拍拍大腿,让它们恢复知觉。我站在安琪悬着的脚那边,把她的手臂搭在我肩膀上。我接过她手中的拖鞋,扶着她缓缓走回宿舍。路上,我不断亲吻她的头发和脸颊,我的头也被晚风吹得逐渐清醒。我把她送到宿舍大厅里,我和她紧紧拥抱一下,然后看着她蜗牛似地上了楼梯。

        送走安琪,我感觉疲惫不堪,原来谈恋爱也是这么耗费体力的事。我拿出手机给吴凡打电话问:“你们还在喝吗?”吴凡半醉半醒地大声叫着:“都喝高了!我跟周朋回宿舍了,他们三个跑出去唱歌了!你在哪里?”我来不及回答,就听见对面传来周朋的疯言疯语:“晓飞,你丫……你丫别回来了……跟姑娘开房去吧!”我对着手机大骂一句,然后挂断。我左摇右摆地回到宿舍,看见周朋已经趴在床上睡死过去,呼噜打得震天响。我走过去,重重踹周朋的脚,踹了好几下,只踹得上下铺床位摇摇晃晃,他也没反应。

        我转身对吴凡说:“这孙子真喝多了!”吴凡全身光着,坐在电脑前打游戏。他双手忙活,眼睛死死盯着电脑屏幕说:“周朋喝得最多,不要命地喝,还玩命灌别人,我看着都害怕!”我又问:“他们去唱歌了?”吴凡正玩到紧要关头,匆忙说:“是啊,估计到了包间也是睡觉,他们也喝高了!”说完双手一摊,垂头丧气地坐着,然后说:“又输了,这关太不好打了!你去追姑娘,结果怎么样?”我眯着眼睛不说话,得意地看着吴凡。吴凡立刻反应过来,激动地站起来说:“行啊!恭喜!”

        我幸灾乐祸地说:“我没你牛逼,我是死乞白赖追姑娘人家才勉强答应,你丫是有美美天天追着都不同意!”吴凡说:“我跟她真不合适!我对她没感觉!”我想起自己和安琪之间关于”感觉“的事,不由笑了,就对吴凡说:“我知道怎么让你有感觉,你要不要试试?”说完蹒跚着走向他,还做出拥抱的姿势。吴凡赶紧推我一把,大声说:“滚蛋!”我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喘不过气,笑得流出眼泪,我说:“我把这招教给美美,让她搞定你,哈哈!”

        吴凡说:“呸!”情绪激动,还想说什么,手机却突然响起来。他接通电话,低声说:“我们喝完酒刚回宿舍。你说什么?哎呀,不用你送酸奶!别管我了,赶紧睡觉吧。什么?明天我会去上自习的,不过可能睡到中午醒酒了才过去,放心吧!什么?哎呀,喝完酒很晕的,不是不愿意跟你说话!不说了,室友都睡了,别吵着他们,,你也早睡吧!”

        吴凡接起电话那一刻,我就猜到是美美打给他的。他对美美太有耐心,明明是占据主动、可以随意进退的一方,明明可以对美美置之不理,然而为了不让美美伤心,就选择了现在的方式:他想通过不厌其烦的劝说让美美慢慢明白她们之间不可能。虽然偶尔也会不耐心,但是总体来说,他的表现可以说是一位善良的绅士。

        我又调侃吴凡几句,脱衣服上床。吴凡关了电脑,爬上对面的床,他瞪着大眼睛说:“你跟那姑娘是怎么回事,快说给我听听!”我闭着嘴巴笑,然后说:“睡觉!”吴凡不满地伸手关了灯,宿舍一片黑暗。隔着窗帘,我看到月光和星光温柔地洒进宿舍。我拿出手机,给安琪发短信:你让月亮和星星都温柔起来了。然后我抑制住内心的激动,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入睡之前,我竟然想起彤彤:彤彤,我有女朋友了,我们会好好的!那你呢,现在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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