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熙的阳光透过惨白的窗帘照亮了这个阴暗狭小的房间,将我从极度恐慌的、接近精神崩溃的生活中解放了,谁也无法想象这一天的到来是如此的漫长与艰辛,而这仅仅是我在∞镇渡过的第七个早上。也许听起来有点矛盾,七天时间确实不足以用“漫长”来形容,不要怀疑我是不是神经衰弱到语无论次,假如你到过∞镇,就可以理解这番话的合理性。濒临死亡边缘的生活总是渡日如年,而在这里无时无刻都不与死亡为伍,而我竟能在这个该死的地方生活了整整七天。直到现在,我都在怀疑自己是拥有异于常人的意志力,还是终于疯掉了。
事情发生在一月前,我好不容易接到一宗生意,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生意上门了。一般情况下,我对于客户的资料与委托内容都不随便透露,但可笑的是,关于客户的资料,我也知道不多。有一位自称G的人给我发了一封电邮,信中委托我单独到∞镇住上七天,并向我的账户汇了六位整数的现金。说到这里,不禁有人对我的职业有疑问。本来我想在职业名词中找一个相匹配的,可惜这有点难度,总的来说,我的工作就是接受委托,按客户的要求办事。听起来似乎太过模糊,举举例子吧!
我接到最多的是清洁工作,价格一般在十万左右,客户要求我单独到一些空置的大房子清洗地板、粉刷墙壁、擦拭玻璃,直到这间房子绝对地“干净”。虽然这工作极其费时费力,但听起来还是让人们觉得这钱赚得实在容易,不过,如果你想象这些几百平方大的豪华住房到处是粘糊糊的鲜血(些许红嫩的固体,分不清是内脏还是皮肉什么的)就不那么容易了。我也干过高价的速递工作,在规定时间内开车穿越两地,将一个电子锁冷藏箱(我无权知道里面的东西,但聪明的人不难猜出来)安全及时地送达某个地点,这似乎并不难,只是客户要求“准时送达”,所以我的手腕与箱子之间用手铐连接,胸前佩戴一个超过时限就自动引爆的定时炸弹。还有地道挖掘工作,开凿一条至少能供一人通过并直达某建筑地下室的通道,虽然建筑物附近的房子由客户提供(相信是用假身分购买到的,房子住我一个人,到处是监视器),但光地道勘探与挖掘器材就消耗了三分之一的酬劳,而且我每天汗流浃背地挖掘十个小时以上,历时四个多月才圆满完成。
听完上面的例子,估计会觉得我在做一些“不大正当”的事情,但这就是我的工作。为什么要从事这种工作呢?很简单,因为酬劳很可观。不过,这些工作并不是人人都做得来,因为危险性较大(有些还远不止危险),所以需要能力、经验、人际关系,但最重要还是良好的信誉,这样客户才会找上门,而且愿意预付款,至少金额在一半以上。
请不要误解,说了这么多关于工作的事,并不是我在自夸,而是想说明这次的工作对比之前的更加艰巨,虽然只是要求我在一个边境的小镇居住七天,但这却是目前为止我接到过最荒诞、最可怕、最危险的工作,甚至中途我屡次想向客户全额退款而放弃这宗大额生意,只是被客观原因所阻挠,不得不坚持到今天。
动身到∞镇前,我用两周时间尽可能多的搜集资料,而不管书籍、网络、人际途径有关∞镇的资料都极为缺乏,只知道这是一个位于北方边境的偏僻城镇,占地面积约200平方公里,近五万人口,以采矿业为主,但十五年前由于地理环境或气候问题而逐渐被荒废。根据长期以来的工作经验与直觉,我肯定∞镇的情况远远比上述的资料复杂,其背后也许隐藏着某种秘密,但多数客户的真正用意要到了目的地才能了解,所以我现在要展开一些前期准备工作。首先,去这种荒芜的边境地区,必须配备一定的生活物资,我曾经因为工作关系去过一些极荒凉的地方,知道光有现金是行不通的,所以我带了足够七天的压缩食品,大量的瓶装净水,对付各种急病的药箱,当然还有手枪与足够的子弹。其次,还要有通讯与交通工具,我打算开一辆吉普车单独前往(车厢内有架小型折叠式电单车),通讯工具方面带了五部手机、三部笔记本电脑、两个全球GPS定位仪、无声线收发器、卫星信号接收器,考虑到∞镇的供电问题,各类器材加带一打备用电池,为以防万一,又带上微型的太阳能发电机。最后,必须花高价找“助手”,说是“助手”但不是指具体哪个人,确切来说,应该是一个机构,他们的工作是专门辅助我们这一行的,服务类型多种多样,像安全接送、人身保险、纠纷调解、善后处理等。我用近四分之一的酬劳(分两次付款,一半在我安全回来再付)请了“助手”,约定内容大致如下:如果七天期间我中止与客户交易,“助手”立即派人安全、迅速地接我离开∞镇;而假如我能顺利生活到第七天,“助手”会在当天下午三时准时来接我离开;又假如我在∞镇失踪或遇害,“助手”会开展为期一周搜索救援工作或者善后工作。说真的,虽然不是怀疑“助手”的诚信,但我认为最后一项约定可信度不高,不过这也算主观的看法,因为我一直能按时按质完成工作。
七月六日太阳从东方升起时,我驾驶着吉普车向∞镇出发了,根据电子地图与定位仪的指示,我选择到一条通往∞镇最为顺畅的公路,其间经过八个关卡,但警察只是做一些例行检查,开始他们对我车上的物品有质疑,而当我出示一张某研究所的证件给他们扫描后,很快就相信我是一位到边境做研究的地理学家。可别以为对方真好骗,这证件可是真的,而且我还有好几个身份,这也是工作的基本需要。
经过两天的路程,我进入了北方边境,明媚的阳光与呼啸的狂风并存的地域,白天平均气温在三十五摄氏度,夜晚急剧下降至十度以下,四处都是光秃秃的岩石山,人烟稀少,景色荒凉。七月九号下午三时零五分,我终于到达∞镇,虽然我自认经验老道,但还是不禁为眼前所见怪诞的景象感到诧异。这个镇从表面看起来没我想象般落后,比之前在边境见过的城镇要现代化得多,商店街、超市、教堂、学校、银行、医院城市的种种建筑应有尽有,我将这解释为采矿业曾经带来的繁荣,但这里却没有任何人迹,确切地说,是没有活迹。
之前的资料提到∞镇是由于地理环境或者气候问题而被荒废,但既使再荒芜的地方也不可能连一株野草或者一只蚊子都不存在,而这里就是如此,一望无际的道路穿过没有动物、没有植物死寂的建筑物。人呢?离开了?死了?这些疑问正是令我诧异的原因,当我踏足这片弥漫死气的土地,漫步在无人的街道,看见敞开的店门、“营业中”牌样,橱窗里整齐放置的商品,甚至还有停置在街边玻璃满是灰尘但外观完好的汽车,知道我感觉到什么了吗?不协调,极度的不协调。如果这是一个被逐渐荒废的城镇,完全可以想象四处衰败的痕迹,像倒闭关门的商店、破烂的房屋、废弃的汽车,而这里却呈现出十几年前一片兴旺的城镇光景,唯独少了人。我心里的反复思索着人都去了哪?也许这就是客户让我到∞镇的目的。
我开车在∞镇逛了两个小时,下午五点回到镇上的广场,车子忽然不动了,没有爆胎、没有缺油、没有死火,但就是不动了,我下了车立即打开车盖,检查了半天,里面的零件没有任何异常,车子因为不明原因坏了,折叠式电单车情况也一样,还有更恶劣的,我带来的所有通讯设备全都坏了,不仅无法检测到信号,甚至没有一种能正常工作。真是太疯狂了,我与外界失去一切联系了,完全被困在这个镇上,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怪诞的地方挨上七天,等着“助手”来迎救。天色已暗,我担心黑夜会引来边境土狼的袭击,加上我目前对镇上环境不熟悉,所以我选择留在车内抱着枪休息,说真的,我还真有点期待土狼们到来,至少那样能多个活物做伴。
第二天,天未亮我已经收拾行装到镇上勘察,我步行到了广场附近的商店街,进入多家店铺找寻一些物品,试图想办法与外界联系,但这似乎是途劳的,这里不仅没有电,还没有水,就算店里的电器都是完好的,也没法使用,另外我还发现所有食品的生产日期都在十五年前,估计这就是人们消失的时间。
究竟十五年前这里发生了什么呢?战争?根据本国的历史,北方边境并没有在十五年前发生战乱,当然也不排除有秘密恐怖组织入侵,但这也是不可能的,凡是发生战乱的地区必定会有战火痕迹,这里没有烧毁的房屋、没有爆炸的车辆、没有镇民的尸骸,甚至连个弹壳都没有,周围一片安宁的城镇生活之景。那么可能是地震、陨石坠落这种致命天灾吗?如果是,级别高的又没见到房屋与道路损毁,级别低的又不足于将所有人都消灭,看来这个推测也不成立。虫害吗?我曾经听说过成群的蝗虫可以瞬间将一个城市吃光、啃光,不仅人,连一株植物也不放过,虽然没亲见,也许有这种可能,但蝗虫也吃除人以外的食物,为什么店面的食品却好端端的?街上也没有人类或者动物尸骨。难道蝗虫也挑食了?也许这是一场瘟疫造成的大规模逃亡?许多城镇的荒废就是如此,本来应该到医院调查一下,可惜没穿隔离防护衣鲁莽进入医院实在危险,试验室有些病毒可是能存活超过十五年以上的,不过即使不进入医院,我也能调查这里是否曾经有瘟疫传染。我从商店找来一辆自行车——这里最管用、也是唯一的交通工具,像个送报纸的学生到处闲逛,又像个盗贼闯入居民住所,出人意料,居民的屋内除了厚厚的灰尘外,抽屉的首饰、现金、护照等各类证件都未曾带走,而厨房还有当时正在烹饪的迹象,这根本不像是发生瘟疫传染而逃亡。那人究竟到哪里了?事实摆在眼前,这些人在十五年前的某一天忽然间消失了,可以肯定当时发生一件很突然、很迅速、令所有人毫无防备的事。
下午我在镇中心找到一所房子,一楼是家男士服装店,二楼是一房一厅的起居室,作为我的暂住点刚刚好。当我把物资与器材都搬好时,漆黑的夜幕已经笼罩天边,寒冷的北风在窗外厉鬼般哭号,照明灯与手电筒居然也坏掉,从商店拿来的煤油灯与蜡烛派上开场,我吃完难以下咽的压缩饭,站在窗边用夜视镜观察这个迷失的荒镇,黑暗、寂静、死气、诡异,除了这些没有其他,我是这里唯一的活物。忽然间,我想起了《鲁宾逊漂流记》这本书,觉得现在与鲁宾逊的荒岛生活有些相似,但他比我幸运得多,虽然他一个人在海岛存活多年,却有山林与动物作伴,而我在这里生活七天,却要时刻与死亡为伍,也许当知道镇上的人消失的原因时,我也会随之消失。
辐射,是辐射!这是我第三天早上醒来时得出的结论。一方面辐射可以使镇民短时间内大面积死亡,另一方面也符合我那些电子仪器的忽然失灵的解释。虽然不是天灾也不是疾病,但强大的辐射是足以让这个镇毁灭的。究竟多强的辐射能瞬间让所有人都死亡的呢?据我所知,既使是放射性元素的致命辐射,也需要一个过程,除非是核弹爆炸才能瞬间将人体化为灰烬,但如果真这样这镇已早成为废墟。那么只能设想这个镇的辐射确实具有特殊性,既能瞬间毁灭人体,又不需要引爆。但这种辐射可能存在吗?假如真的存在,那么辐射源在哪里?地底,这是最好的解释,因为这样镇民才能同一时间毁灭。但这个镇至少也有几百年历史,如果地底存在这么强大的辐射,就一开始不可能有人在这里生活,何况建设为这样一个繁荣的城镇。那么这辐射就是突然发生的,在十五年前的某一天忽然间出现,毁灭了所有镇民,接着持续至今,不断辐射这片土地,使整个镇无一活物,现在又干扰了我带来这里的仪器。似乎这解释得通,可又有了新的疑问,假如这辐射还在,那为什么我现在还活着,而且身体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我不是该早像镇民们一样消失了吗?
想了半天,日已正午,还是没有一个确切的解释。因为水源宝贵,所以我不能洗澡,我在一楼换了件运动服,又在附近市找来一把铲子,带着几瓶罐装水,踩着单车往镇上的墓地出发了。知道我要干什么吗?既然不能推测出活人消失的原因,那么就直接从死人身上找出答案。两天前我开车在∞镇四处逛,记得在西北面临近岩石山的位置有一块插满十字架的墓地,果然不到半小时,我就找到那块公共墓地。这里新旧的墓碑加起来近两千个,我在墓地仔细巡视,从碑上的死亡日期来看,最久那个是距今七十二年前,最近那个是十五年前,只是这一年下葬的死者却不到五个,死者的平均年龄在六十岁。我顶着烈日开始挖墓,一个、二个、三个、四个、五个,辛勤挖掘直到黄昏,五具棺材全被挖了出来,但找到的答案都令我失望了,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答案。不用说,这些棺材都是十五年前的,尸体早就化为白骨了,考虑到如果是外力造成的意外死亡,相信尸体上会残留一些痕迹,但每具尸骨不仅没有骨折或伤痕,还保存得十分完整,加上死者的年纪推测,可以肯定非意外死亡,另外从死者整齐的丧服、棺材的装饰来看,也更说明十五年前这镇上的兴旺繁荣,未出现过灭亡的先兆。
我曾经接过一份拍照的工作,来到一个长年受战火侵蚀的城市,每天将拍到的各类照片传给客户。当时我不仅要面对死亡,还要拍摄死亡,担心自己被枪跑击中的同时,还要拍下那些正在流血与正在受难的人们,饥饿、不安、恐惧、彷徨、伤痛、无助每时每刻折磨着我的肉体与神经,但我一直坚持到一个月的工作期满才离开,那时我相信自己已受到死神的洗礼,身心变得坚不可摧,不会再惧怕任何困难与恐惧。
也许我是错的,因为今天我又领略到那种濒临绝境的恐惧感,这并不是像当时在战乱中对人身安危担忧而引起的恐惧,而是一种对周围无法预知产生的怀疑所引发的恐惧。漫步在这个陌生的边镜小镇,银灰色的月光为大地罩在一层清幽的薄沙,冷冽的晚风卷起沙尘迎面扑来,走在昏暗死寂的大街上,望着周围密密麻麻空无一人的房子,我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流放到外星球,或者是世界末日到来,而我唯一幸免的人,究竟这是值得悲伤还是庆幸?我已经分不清了,酒精让我的意识与肉体麻木了,这是镇上唯一没过保质期的食品,似乎是专门等待我来品尝的,帮助我忘记这一切苦恼,好好睡上一觉,让这该死的∞镇见鬼去吧!
“轰——轰——轰”第四天清晨,我被这巨大的噪声吵醒了,惊讶中迅速拉开窗帘一望,天空竟出现一簇浓烈的黑烟,来自∞镇的一家工厂的烟囱。这代表了什么?有人!我立即起床随便穿好衣服,下楼踩着单车朝黑烟的方向奔去,不到十五分钟就到了。我在工厂内转了几圈,除了一堆生锈的机器别无他物,积满厚厚灰尘的地板没有人或动物的脚印,烟囱对着的那个锅炉并没有点燃,更奇怪的是,锅炉一点燃烧过的迹象都没有,摸起来异常冰凉,难道我疯了吗?见到幻觉了?我又跑出工厂,浓烟还未消失,北风一吹,向天边飞散。那么这又怎么解释?无人作业的工厂,居然烟囱冒烟?
返回住所的时候,我百思不得其解,唯一的解释,如果不是我疯了,那么就是这个镇疯了。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接下来三天,这工厂的烟囱每逢清晨都会冒烟,而不管我跑了多少次,其结果都一样,空无一人!当天下午,天空乌云密布,下起了倾盆大雨,我打消到镇上调查的念头,讽刺的是,我的调查也是浪费时间,半夜雨势越发加剧,电闪雷鸣,像是一场大风暴,有好几次我被巨大的雷声吵醒,我忽然觉得自己置身在大海中一条孤船上,窗外就是波涛汹涌的海浪,海浪下是巨大的海怪,他们正等待着将我一口吞食。
在到达∞镇前,我绝对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来不相信什么灵异事件,或者超自然现象,而今天我不得不告诉诸位,也许这个世上确实存在某种不可思议的东西。昨天一场狂风暴雨横扫了这个镇,清晨大雨终于停了,这是我呆在∞镇的第五天,午后灿烂的阳光令人目眩,当我走出住所的时候,怪事就这么发生。地面竟然全无水浸的现象,确切一点地说,是连一块潮湿的土壤都不存在,只有风一吹就飞扬的沙尘,完全不像下过雨。这可能吗?雨水都到哪里去了?即使冲走了,流到附近的江河,也不可能一滴不存,那路上的土坑一点积水也没有,更何况地图显示这附近并没有河流。雨水被土地吸收了?这片区域接近沙漠,土地极为干燥,对水份吸收力强,但是再强的土地可能一点潮湿感都没有吗?用手挖一撮泥土,都觉得坚硬无比,完全没有吸收水份的松软感。雨水蒸发了?从早上雨停到午后出太阳,不过两三个小时,这段时间不可能将所有水份蒸发,除非有极高的温度,类似于烤箱,但在镇上的我应该早被烤熟了。单注意雨水的去向,我才发现镇上的建筑、街上的陈设、地上的沙石都完好无损,连一楼那块悬吊在半空的广告牌也安然无恙,没有任何一丝经过暴风雨冲刷的痕迹。
我记得看过一部电视剧,述说一群飞机失事人们掉落在一个荒岛,之后在岛上发生了种种不可思议的事件,什么隐形的怪物、热带北极熊、奇怪的地下室,而最终的结局是与外星人有关,当时我耻笑人们总喜欢将不可思议的事情扯到外星人,而今天当我面临这种境地的时候,我脑中也一直在冒出这个想法,或者我期待这样一个答案。生活在这种不可知环境里比与外星人共存的要恐惧得多,因为你不知道人要面对的是什么,但却被那种“东西”玩弄于掌心,不断刺激你的精神直到崩溃,越是在你相信能坚持到底时,就越会更大的难题来折磨。就像我还在苦思暴风雨的问题时,又发生又一个不可思议的事件,在街道拐角的雕像边出现了一大滩鲜红的血迹。我开始以为是红色的油漆,后来用手一粘,那种熟悉的粘稠,还有那浓重的腥气,这确实是鲜血,虽然不知道是人还是动物,但肯定是一种生物,而且从颜色来看,应该是昨晚至清晨这段时间留下的。那血源呢?谁在流血呢?我在街上四处奔跑着,我想找到那个生物,这是徒劳的,无论我怎么寻找,连墙角一片青苔都不存在的大街,除我一个活物,其他什么也没有。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给我滚出来!”也许极度的恐慌会引发人的失控,我疯狂地站在路中央大嚷大叫,拿出手枪对着建筑物胡乱扫视,像个流氓般挑衅道,“你这个懦夫,为什么躲起来,快来杀我啊!有种出来杀掉我啊!像你对待镇上的人一样,快点出来杀掉我啊!”
子弹将建筑物的玻璃打得粉碎,碎片掉在地面上发现“乒乒乓乓”的声响,交织着我咆哮的回声,形成一种杂乱的噪音,也许就是我内心最深处的呐喊。我完全无法想象下一刻将会发生什么事,而且这事是完全不合逻辑,不可解释,现实世界遵循的自然规律在这里不会存在人类的科学与智慧像是一场儿戏。
“咕噜咕噜”一个奇怪的声音,就像,就像人喝水或咽食的喉音,很模糊,很遥远,但肯定不是幻听。这就是那生物的声音吗?这是我第一个反映。哪来的?我四面倾听,不是天空,不是周围,我神经质地趴下身,将耳朵贴在地面,“咕噜咕噜”的声音越发清晰。天啊!这是来自地底。霎时,我的注意力又落到雕像那块血迹上,也许你无法相信,但这是我见到的事实,血正在流淌,像泉水一般从地底涌了出来,向四处蔓延,大地正在流血。这,这究竟是什么?究竟是什么?难道∞镇的人就是被大地“吸收”了吗?
这突如其来可怕联想,让我浑然不知所措,我丢下枪,逃命似地跑回住所,关上门,躲到被窝,心里反复地念道:“还有一天,还有一天,坚持着,还有一天。”如果可以通讯,我现在想立刻中止客户的委托,但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想活命就要等待,等待“助手”的到来,只需要待多一天,就这么一天,我哪里也不去,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只要等待,只要等待,只要等待。
我在房间渡过了神经紧张的第六天,直到今天的太阳升起,感到像从几十年牢狱生活中被释放一样,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喜悦与期待,再过15个小时,我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此刻我还是无法放松紧绷的神经,每隔十几分钟,我就看着手表,随着时间的推移,焦急、怀疑、恐惧、猜忌也在不断折磨着我。当手表的指针落在下午三点整的时,我发现精神与肉体都到达了崩溃的边缘的,手指开始了微微的颤抖,太阳穴的神经在不规则地跳动,干渴的喉咙不断地咽着口水,酸涩的汗水滑过脸颊,滴落在干燥地板上。他们会来吗?难道他们不覆行合同了?以前都会按时接送的,可能找不到地方?或者出了什么事故?对了,不会是像我一样机器失灵了?天啊!我要在这呆上一辈子吗?不,水与粮食快没了,他们再不来,我一天也熬不过。外面还有那不明的“东西”,我怎么办?与其被杀,或者自我解决比较好?用枪还是上吊呢?也可以跳楼?当然那可能疼一点,但来得快!不,我究竟是怎么了?这是做梦吗?∞镇,∞镇,∞镇,究竟是什么?
“嘟——嘟——嘟”一个声音传来,我呆呆地坐在原地,无神的双眼环顾屋内,忽然连滚带爬来到墙角,掀开一件件之前失灵的器材,拿出那部正在作响的手机。
“我们快要到达∞镇的上空,请准备发射信号弹,以便我们确定位置,听到请回复。”手机对面传来声音,这是我七天以来第一次听到人的声音,多么亲切,多么美好,多么令人兴奋,我像从地狱被拉回天堂般,欣喜地跑到窗户,虽然还看不见直升机到来,但隐约中我似乎听了螺旋桨的声音,而且那声音越来越清晰。
“听到了,听到了,我马上发射信号弹。”我拿了信号枪,迅速跑下楼,对着天空“砰”一声发射,橙色的火光霎时划过蓝天,留下一条弧度优美的痕迹。
“我们看到信号弹了,等一会儿将投放绳梯,请做好准……”不知道是手机又出故障,还是信号问题,通话中忽然传来“纱纱纱”的杂音,我听不清对方回复,呼叫道:“我听不清楚,请重复,你们在哪里?请回话,请回话。”
“那……,不,不。什么,是什么,天啊!”在杂音过后,手机对面传来这段令人不安断断续续的话音,紧接着从广场的方向响起巨大“轰轰隆隆”声,我疯狂地朝声源跑去,虽然心底知道这巨响意味是什么,但仍然不敢相信,心中自我催眠道:“不会有事,不会有事,不会有事,我会安全离开的,我会安全离开的。”
当到达广场时,我几近绝望,没有火,没有爆炸,没有坠机,直升机完好地损降落在地面,而机上的人员全都消失了。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可以放心地在这里化成一堆白骨了,不,是尸骨无存地安心消失吧!
“不,慢着,慢着,慢着,也许还有最后一丝希望。”我胸前“扑通扑通”地快速跳动着,双腿向直升机的方向移动,当坐上直升机,按下操纵杆,仪表指针转动时,我告诉自己,我以前开过小型飞机,但从没驾驶过直升机,我可能会由于操作失误而导致坠机死亡,或者迷失方向而流落荒漠,又或者顺利到达原来城市,不管如何,我决心一试,只要能离开∞镇,我愿意以生命作为赌注。
三个多小时后,我没有坠机,也没有迷路,而是在直升机燃料快要用尽的时候,顺利到达了原来的城市。但是,我并没有为此而兴奋。理由?当我回到居住多年又觉得陌生的城市的时候,当我望着平日一群群鸽子飞过而今却空荡荡的城市上空,当我穿过昔日车水马龙而今在却没有一辆汽车行驶的道路的时候,当我站在路边见到无数店门敞开却没有店员与顾问的商店的时候,当我来到平日人声鼎沸的而今却死寂一片的中央广场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个城市只剩我一个人,一个活物!∞镇,∞镇,∞镇,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