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我站在河边,面对着正缓缓流淌的江水。
风吹鼓了我的体恤衫,吹皱了波光粼粼的水面。
一切都静极了,连风声都听不见。
突然间,天上下起了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
我没有伞,任凭沉重的雨点猛烈地击打在我的脸上肩上。
面前的江水也随着这滂沱大雨变得汹涌起来,竟然渐有冲堤之势。
而就在这时,我看到远处有个人影。
我看不清,却笃定她是个女孩。
她披散着头发,浑身湿漉漉的,正一步步一步步,踏着惊涛骇浪而来。
我眯起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可雨实在太大了,她的面孔在我眼前忽明忽灭,就像即将燃尽的枯灯。
不知过了多久,她离我已经很近了,近到触手可及。
然而就在我即将看清她的模样的一瞬间,一个五人高的浪头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眼前。
我惊叫着想叫那女孩快躲开,可她好像对这巨浪和我的大喊声毫不在意,只是平静地,直直地冲着我——
向我走来。
我猛然睁开双眼。
毫不意外的,我正躺在医院的某一个病房里。头还有些疼,窗外天色暗暗的,不知道是不是即将迎来破晓。
刚才的梦境结束得猝然,只留下了一声轰然巨响,还有那翻天覆地的白色泡沫。
还没来得及回味,昏迷之前的记忆就已纷至沓来。书店、混混们、疼痛、铁锈味,还有最后严嘉嘉姗姗而来的模糊身影。
太好了,我还活着。
我不仅在心中长舒一口气。
带着一丝期待,我微微转头,看到的却不是心中所想的那个洁白的女孩——
她的头发有些蓬乱,面色有些憔悴,微皱着眉头正趴在我的窗前浅眠,几根银白的头发在黑暗中竟亮得刺眼。
我的心里顿时软的一塌糊涂。
我抬起手来想为她抚平眉头,可只是稍微一动身子,来自胸口和左腿的剧痛就逼得我呻吟出声。
而这一声,足以惊醒我身边的母亲了。
她坐起身子来揉了揉眼睛,本来透着疲惫的双眼在与我四目相对的一瞬后重新焕发了光芒。
她激动地握住我的手,颤抖着抚摸过我的脸颊,泪眼朦胧地唤出了沙哑的第一句话。
“我的笑儿啊……”
只这一句,我就已然酸涩了眼眶。
后来她喊来了医生,顺带喊来了我那同样憔悴的父亲。
三个人站在我的床边,正讨论着一些我的康复问题。
“孩子右胸第三根肋骨断裂,左腿胫骨断裂,还有轻微脑震荡……”
“多亏入院及时并且没有造成裂口错位,否则手术是免不了了……”
“先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吧……一个周左右……”
“多吃点清淡的……放松心情……”
“别让孩子再这么个打架法了,这可是要出人命的。”
医生嘱咐了几句,就先离开了,只留下我们一家三口相对无言。
我已经做好被他们盘问教训的准备了。对于从来没接触过任何跟“打架”二字有关事物的我,这回干的本来就是个“自作孽不可活”的事儿;挥起拳头时,我也没想过会被颁个什么高风亮节的“见义勇为奖”。
甚至这根本不是什么劳什子见义勇为。
可完全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只是问我身体有没有不舒服,饿不饿,想不想上厕所,对于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好像完全不关心。
我有点儿蒙,看着他们为了我一夜未眠,此时此刻仍忙前忙后的样子,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谢?太客套。对不起?太突兀。
最后说出口的,竟是一句我以为永远说不出口的话。
我听见我对着黑暗中的两个黑影,轻轻说:
“爸妈,我爱你们。”
后来我主动告诉了他们事情经过,他们也没说什么,估计是已经大致知道了来龙去脉。
我爸听到我为了保护店长“英勇就义”的部分竟然还点着头鼓起了掌,意思是赞扬我勇气可嘉。
……我唯有一个表情相对。←_←
后来我问到是不是严嘉嘉送我来的,他们说是的。
“当时天都已经黑了,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整个医院都静得不行。那姑娘就一个人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头发散乱,白衬衣上还有血迹。要不是你妈妈认识她,我都要以为是她犯的事了。”
“我当时也有些急了,上去拽住她就问你的情况,她可能也受了些惊吓,愣是望着我很久都没反应过来。”
“后来她只是吞吞吐吐地说了救了你之后的事,我们看她精神状况实在太差,就谢了谢她让她回去了,还是你爹送她回的家。”
“对了她好像是一个人住诶……”
“你还真别说,人家小姑娘看上去若不经风的,身手还真不错。”
……
果然……我不仅没有帮到严嘉嘉,反而还给她和爸妈添了这么多麻烦。
见我神色不渝,老爹叹了口气说:“你也别内疚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大丈夫的所作所为。能看出来那姑娘是真心担心你,等着你出院了我们一家再上门道谢。”
我回应了一声,转头望向窗外。
这个时间,天应该已经亮了起来。可是外面的光线依旧很暗,穹顶之下,乌云密布,压抑地让人有些喘不动气。
就像我的那个梦境一般。
爸妈离开去上班后,我才真正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无聊到只能喘气玩”。
虽然病房里有个电视,但已经七分老旧三分坏,一共就三个台还时不时地没有信号,我看了没一会儿就忍无可忍的摁死了电源。
其他的还有一些报纸杂志什么的,但我都不大感兴趣。护工大婶在身边时还好说,可以聊聊天唠唠嗑啥的,人家不在时,我就只能望望窗外发发呆,更多的时候直接睡个昏天黑地,毕竟睡觉的时候感觉不到我那浑身上下的疼痛。
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一直维持到下午,我见到前来探望的班主任,班长蒋娇,还有说什么都要一起来的王小明。
跟我寒暄了几句之后,老班果断地退出了病房,把空间让给我们三个。
我笑着望向坐在我床边的一男一女。
我本来以为王小明一进来看到自己这幅愚蠢至极的模样一定会好好嘲笑自己一番。然而,他进来后只是默默打量了我一眼,皱了皱眉,然后说了一句让我感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话。
他哑着嗓子说,兄弟,好样的,果然是条汉子。
我闻言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攥成拳头举到他面前,与他拳拳相碰,相视而笑。
比起王小明的淡定,我的班长大人,我的soulmate一推开门就红了眼眶,走近后更是开始了小声的抽泣,一改往日女霸王风范。
这“东方不败落泪”的景致可吓坏了我和王小明。他连忙到处找纸巾,而我一激动竟然牵动了还没愈合的伤口,疼得我吱哇乱叫。
这一下也让蒋娇受到了惊吓,三个人都在惊吓中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了最后竟然笑成一团,笑得我浑身上下更疼了,可是愣是止不住那无穷的笑意,合不上那大大咧来的嘴。
也许那一刻,美好得上帝都会为之驻足吧。
后来我们又聊了些别的话题,校园歌手大赛什么的。最后,我还是问出了那个他们一进门就堵在我心口的话。
我说:
“严嘉嘉她……是有什么事吗?”
见我终于问出这问题,他们俩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悬了一口气,纠结的神情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她……出事了?”我颤抖着问道。
“没有。她没事。只是她说,她现在……”
“没有办法见你。”
蒋娇回应道。
我是流笙。静水流深,沧笙踏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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