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在急诊室里值班的夜晚。和往日无异,在整整忙完了一个晚上以后,疲怠与倦意开始逐渐侵袭我的每一个细胞。我揉了揉有点惺忪的睡眼,微微上挑手臂上褶皱的衣袖,看了看手表,不知不觉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走廊上空空荡荡,白日里嘈杂拥塞的人流似乎还在眼前朦胧般的闪现。回到病房巡视,看到一个个病人都被安置妥当,身上的乏意愈加倾涌。如果现在能够躺在那张柔软舒适的床上,我应该能马上进入甜蜜安详的梦乡。
长久以来,我都熬夜值班到夜深人寂。一方面伤精耗神,劳神苦思,另一方面自己的身体也出现了许多不适症状。不知道是因为长期的疲劳,还是因为熬夜太晚这个时间段的生理特点,每每于此,我的情绪说不上来的低落,还掺杂着些许的暴躁。虽然自己的困意像是要把自己推到昏睡的悬崖边际,但作为医生本身固有准则的拥趸力量还是紧紧勒住了我的坠落。拿出今天的病历记录翻了翻,借此想要消磨掉掉难熬的夜的尾巴。
(一)
熬磨了许久,我终于能在床上休息了。就当我准备放松疲累的身体,思想略微松弛,享受难得的夜的静谧与梦的幸福时,一阵声音响起,“齐大夫到抢救室!”
我的心脏立即一缩,马上调动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继续进入紧急状态。起初我顿了一下,还觉得是是梦魇。但是随着意识的发动机拉开了发条,迷蒙混沌感便立刻消散,我立刻穿好了衣服与鞋子。急匆匆地冲下楼梯,楼道刺眼的灯光使我的头脑又清醒了许多。不出一会儿,我就来到了抢救室。
一男一女站在工作台旁,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看样子是一对夫妻。女的捂着肚子,半弯着腰,眉头紧蹙,一看就是肚子疼。
“肚子疼了有多长时间了?”我审视着妇女,揉了揉眼睛问到。“晚上九点就开始难受,自己吃了点胃药,但是没有效果,到后半夜肚子痛的越来越厉害!”妇女艰涩的回答到。
“吐不吐?”我继续问到。
“吐了好几次,恶心得很厉害!”女的回答道。
“拉肚子吗?”我继续问道
“拉了两次。”妇女抬起手指示意到。
“是稀水便吗?”
“不是。”
“那么大便有没有脓血?”
“没有。”
问完了一些常规指标症状后,我让她躺卧在床上,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我按了按她的肚子,上腹部有轻微压痛感,没有反跳痛和肌紧张,墨菲氏征阴性,右下腹麦氏点也没有压痛,询问后知晓无糖尿病史。做完叩触诊断后,我开始思考疾病的可能性。就在这时,病人的老公把手机递给我,示意我接个电话,我接起了电话,原来是院办的主任。主任说那是他的亲戚,并且希望我允以周到的照料。我迷迷糊糊的答应了他。
看了一晚上的胃肠炎疾病的患者,依照原本的操作流程,我肯定会让这类患者去进行血常规、肾功能、血糖、血淀粉酶的检查。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总觉得这个病症不是一般胃肠炎疾病的表现,但是我又说不出明确的原因。或许这是长期诊断生成的一种医生的直觉吧,在那些检查之上,我又开出了尿淀粉酶、急诊尿常规、腹部超声的全套检查。“可能问题没有这么简单”,我默默思索到。
妇人好像痛的更加厉害了,她在床上,佝偻着身体,一动不动。患者的老公显得很十分焦急,马上就推着小车带着老婆去进行各项检查。
(二)
在他们做检查的期间,我又接到了一个胃肠炎疾病的病人。处理完我刚要回值班室时,之前去做检查的那对夫妻回来了,男的和我说明检查时的情况。
随后,他拿出几项检查的化验单给我看,上面用手写着化验的结果。
我浏览着一项项数据指标着,心里估计着:大约又是一个胃肠炎的病人……
就当我看到血糖指标那一栏时,我的心突然一紧。咦,不对呀!血糖指数怎么这么高啊?病患没有糖尿病史啊?
我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继续往下翻看,尿常规检查中的尿糖与酮体指数都比正常高。我一下子豁然开朗,这是糖尿病酮症的节奏呀!要知道,对糖尿病患者来说,糖尿病酮症是最为常见的急性并发症,但如果没有尽得到有效治疗,就很有可能引起继发性的代谢性酸中毒,死亡的风险就会大大提高,如果不加注意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今夜值班,接到一个又一个的胃肠炎病人,让我都麻木了。本来就是十分困顿的时候,加上操作流程的习惯化。如果我先入为主,认为是“熟人”而没有进行完整性的检查,那么这一次可能真的会导致误诊,甚至会耽误病患最好的治疗时间,威胁到他的生命。
(三)
在临床工作中,会有很多的假象隐蔽病症。作为一个合格的医生,必须对患者的生命健康负起百分百的责任。最怕就是随意的诊断,凭借自己主观臆断,一见是熟人,用一句“没事儿”打发走,各项必要的检查化验都不做。如果真正到了不好的结局,恐怕医生自己也需要真正的审判自己的无知与随意了。突然又想起了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里的说的话: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的确很多病患和我们不是平等的双向关系,病人得到的是一个医生的照顾关怀,而一个医生面对的是许许多多罹患不同疾病,形形色色性格的病人。在询问诊治的过程里,如何将自己的“一”与病人的“一”贯通连续起来,是一个医生履行职业责任的重要枢纽。
时间继续无忧无虑地跳跃向前。我再一次看了看手表,不知不觉已经清晨五点了。天边那抹隐暗逐渐被光亮所驱散,新生清凉的空气缓缓涌进急诊室里,那些焦躁与不安也被清洗涤净。我伫立在窗口前,深深吸了一口这清爽新鲜的空气,,颓废无力的精神也为之一振。几分钟后,一缕阳光照射在了抢救室的工作台上,灰暗的小屋里立刻亮了起来,我的心里也豁然开朗,明媚而愉悦。
谢舒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