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如承认,是你根本左右不了我爸爸,所以你用我来讨他的好!”
陈婧时愤怒地冲着她的母亲咆哮,已经哭得充血的眼睛绝望而警戒地提防着她随时会冲过来的父亲.
谢茹安的手掌重重地落到陈婧时的脸上,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女儿说中了她的心思还是因为再多说一句,换来的将会是陈百峒对她们母女两人的毒打.
陈婧时被这突然的冲击力掀倒在地,内心最后的一点希望也像糖塔一样轰然落到了泥土里.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她冲破了母亲充满悔意的拥抱,也刺破了强壮的父亲虎视眈眈的觊觎,奋力冲进了总也不结束的雨夜里.
大雨狂怒地下着,一路上的铁皮或者砖石的屋顶迸溅起巨大的水花.月亮看来不会出来了,夜晚太黑了,对陈婧时来说目前唯一的光亮就是沈思行的家.
她的父母,一个追出来寻找她的也没有.
她没有期待,因为她知道父亲不会出来,而只会在家里咒骂她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儿,既然是女孩儿,一条贱命,又为什么不能出去卖来给他赚钱.她母亲也不会出来,或者说是根本就不敢出来,因为陈百峒的棍棒会落到谢茹安最软的肚子、屁股和胸脯上.
她有些担心她的母亲.
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了.
她心里想着沈思行的那点光亮,可脑袋里还是挥之不去十岁那一年,母亲的肚子已经确定不能生时,像是地狱的那一年.
陈百峒一直渴望有像他自己的儿子,这一个个儿子会随着他一路走南闯北,会有强壮的臂膀,会娶漂亮的姑娘,会继承陈家世代的产业,成为他陈百峒的骄傲.
见到谢茹安的时候,他一样就看上了她肥硕的屁股,那是一个多么好生养的屁股啊,他会日夜耕种,直到长出他的儿子,一个,两个……
可是谢茹安的屁股并不是陈百峒想象中的那么肥沃.嫁到陈家三年,她终于怀孕了,她自己内心也渴求着是个儿子,这样至少能少遭些婆婆的白眼,丈夫的讽刺,日子好过一些.
可是陈婧时出生了.像是谢茹安的救命稻草,也像是她的永生之劫.在这之后,她的肚子就再也没有十个月十个月的鼓起过.
陈百峒也曾经疼爱过这个女儿,夏天给他去井里冰刚摘的西瓜,大雨里,小婧时想吃刚摘的煮玉米,他会顶着雨开很久的车去别人的地里摘上十几个,被别人撵着骂,也笑哈哈地把玉米带回来.
但是陈婧时长得越来越像谢茹安的模样,和他陈百峒沾不上一点关系.这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犁了半生地的锄头,不管是怎么成长着的麦苗,都和他没什么关系.锄头就这么被庄稼人扔到田垄上生着锈,腐着烂,只有被杂草伴着的命.
谢茹安的肚子也像是长满杂草的土地,越来越荒芜.陈百峒的酒越喝越多,拳头也越来越重.
陈婧时十岁的时候,谢茹安肚子里那个长了几年的肿瘤终于大到像是怀了孕,陈百峒少有地温和地将她带到医院查看,却发现不是什么儿子,而是告知他再也不可能有儿子的肿瘤.
陈百峒将所有的检查化验单子摔倒了谢茹安的脸上,不顾周围所有人的眼光,将谢茹安抱起来又摔倒地上,然后怒吼着离开了医院.
十岁的婧时哭求着奶奶把自己送到医院,每天照顾手术后的谢茹安.奶奶留下了钱,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出院之后,谢茹安拉着陈婧时,在家门口犹豫着,迟迟不敢进去.小婧时望着母亲,她已经懂了,父亲不是真的忙而顾不得去医院照顾母亲,奶奶也不是腿脚不便所以不能照顾才十岁的她.她坚定地看一眼大门上“家宁永康”的横批,替母亲做出了决定.
先是轻敲,再是重一些,再重一些的敲击声.陈百峒那张酗酒过度的脸隔着开门阿姨出现在眼前.
“你还有脸回来,你还有你这个命贱的女儿,收拾了东西,都给我滚.”二楼的阳台上闪出一个白色的身影,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她惊诧又隔岸观火地看着谢茹安母女,她的年轻让谢茹安自惭形秽.
酝酿了很久的绝望此时成为现实的时候,谢茹安还是有点招架不住,她身体一软晕了过去,意识消失之前,她感受到陈百峒重重的一脚踢到了她的小腹,然后是婧时恐惧的哭声.
是陈婧时的奶奶先把她们安顿到了沈思行空置的家里.沈思行一家的生意在新加坡,国内的房子就总是空着.
虽然做了奶奶沈嘉柔十年的孙女,但是陈婧时是第一次来到沈思行的家.
沈思行的爷爷,也就是沈嘉柔的哥哥,早已在多年前离世.沈家与这个个性清冷的姑奶奶本就关系寡淡,但还是将国内房屋财产的打理任务交给了她——与其让外人觊觎,不如给自家人来的精明.
“不是奶奶心狠,你也别怪你爸,虽然他实在是不像话,但是他也是疼过你的父亲.是你妈的肚子也太不争气了,这房子你们先住着,不许再回到陈家惹事生非.我会留给你们一些钱,等你爸和你妈离婚之后,自己去争日子过吧.”
陈婧时抽噎着,什么也说不出来.望着奶奶慢慢走出沈思行家宅院的大门,也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