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小札记》(十)我生命中的那条河

                      《回乡小札记》

              (十)我生命中的那条河

                        作者:徐志海

        在城市中飘了这么多年,始终忘不了豫西南镇平老家贾宋街附近的严陵河。

        记忆中的严陵河,河水缠缠绵绵,经流不息。顺着我家门前的小路,可以走上严陵河的堰嘴大坝上。大坝上有个五六十平方左右的测水电机房,历经沧桑。在我的记忆里,严陵大坝测水电机房里黢黑幽暗,空阔似有幽灵。摇曳的鬼针草带动着戗风吹动着青砖黛瓦,有时铮铮作响。砖缝里还长出摇摇欲坠的粘草、艾蒿。它们春青夏茂、秋黄冬枯。如今,因河水干枯而荒废,被夷为平地。回忆曾经带给我们童年的欢快,禁不住感伤、长叹。

        记忆中的电机房有些黑白发黄,但还算完整,只是没有了出入闭合的合页门和门槛而已。现在呢?却是颓废、潦倒的不成形体,连最初的根基墙都看不见了,青砖黛瓦早被人们捡回家盖猪圈了。我发小志有和笛娃家的山墙上,还放着从严陵河上捡回来的青砖,传说能够辟邪。

        严陵河大坝往西,大约有个二里地,就是湾张村。村子不大,处严陵河拐弯之界,张姓人家汇聚成了自然村。

        湾张村靠近严陵河边,春秋之际麦茏青禾风茂自然。人们淳朴勤劳,春季除草夏季打药,秋忙冬藏,好不快活!

        严陵河里蔓延滋生的水草以及成片成片的芦苇,一直长到湾张村东头、高架水渠下、粮田地边起。

        上世纪九十年代,湾张村东头有一条高架引水渠,足有一人那么高。当时我和发小们偶尔会跑到上面玩耍,每当兴致正高时,都会被当地村民突然喝止。

        湾张村东与高架水渠毗邻并排有一条泥巴路,现在已修成了水泥路。这条路的尽头有一个“丁”字型路口,往右是上河村,上河村往东是下河村。源于两村被流经此地的严陵河之水隔断,所以形成“上河”与“下河”之说。

        上河岸高,有丘陵。丘陵地形逶迤亢长,陵上墓穴繁星。周遭被思远怀故的人们种植成一片松柏林。白天阴森无比,夜晚乌雀斑鸠栖息。远观此地乃“青龙威仪”。巧的是,上河村西交下河村东有一条绵延的小路,丘陵与之形成十字路口,路口边上有一关公庙。据说关公曾在此藏刀——青龙偃月刀。此地煞气冲天,据前辈们说,夜晚都不敢过往。

        十字路口往东越过严陵河,横跨着一道宽三米、长十米的低矮小桥。严陵河河水经此,流向堰嘴大坝。此地段,人称“大河”。

        一到春天,大河里的水就是一年中最绿最清的时候,清澈见底;夏季河里的菱角秧铺天盖地,青绿岸边;秋天这水最盈最幽,波光涟漪;冬天莅临观看河水显得最宽最阔,大气潋滟。大河向东流,犹如母亲的怀抱宽广而又深邃。

        大河位于堰嘴大坝上游往北2000米到3000米处,人们喜欢光着膀子来洗澡。傍晚,男人们在桥这边,女人们在桥那边,约定俗成,泾渭分明。好似大河两岸的人家,即“上河”和“下河”。

        下河村的人们淳朴厚道,依靠辛勤的双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近年来,他们引大河之水围潭成池,养鱼养鳖,勤劳致富。

        我伯能干活,好喝酒,喜欢唱歪戏,把自己编的戏文随口蛮唱。如“王朝马汉一声禀,张龙赵虎去哪里……”,唱得煞有风度。

        我伯年纪轻轻就喜欢刮个光头,厚厚的嘴唇里总是叼着树叶卷成的香烟,眯缝着眼,肩膀扛着一颗粗大的洋槐树,斜视着前方。他吸一口,耸耸肩,咳嗽两声,走几步;再吸一口,耸耸肩,咳嗽两声,继续走着。

        当他丢掉烟火,从怀里掏出用柳条做成的哨子时,唇角一抹恣意妄为的欢笑。洋洋得意后,潇洒地吹奏着,声音尖端、亢长。那时候他散养着两匹马,一匹棕红色和一匹青绿色。这两匹马彪悍健壮,一听到哨子的声音,四肢腾空引颈长啸而来。每当驰骋在乡间的小路上时,宛若两匹矫健的劲风的卢。于是,我伯从腰里掏出扎鞭,“飙”的一声,惊得鸟雀四起,凌风的两匹的卢立马就安分守己了,然而扎鞭声却恣意地响彻在严陵河的两岸。

        下河村有个人小名叫“万娃”的,个子不高,黑不溜秋,是我伯的好基友。万娃聪明,知道是我伯要开发大河岸西边的荒地。那是好大一片足有二亩半的“一磨坡”荒地,必须结合人力、马拉犁才能犁地开荒。

        那天天没亮,万娃就看到我伯一人两马唱着“王朝马汉一声禀”,“踢踏、踢踏,轱辘辘”地行驶在大河的桥上。他嘴上咕叨着说:“老江,又开始犁地了。”万娃随后帮助我伯犁了五分地,闲谈间,我伯把这五分地行君子口头之约——让给了他。

        待我长大后,大河河岸边的荒地,实则沙土特多、墒气不好,种小麦花生玉米长得都不肥实。可当时这养育了我,这是我伯给挣的财富,也是严陵河给大家的馈赠!

        以土地为命脉的年代,粮食关乎着我们的生命。可以说严陵河水灌溉了周边的良田沃野,她像一位母亲馈赠着周边的居民。她是我生命中的一条河!

        在八九岁的时候,我跟着二哥到河西岸上的山药地里挖山药,看见青龙一般的茂密山药藤架里,偶尔飞出野鹌鹑。一想,必是有鹌鹑在里面搭了窝、生了蛋。我们翻秧倒棍,扒拉着鹌鹑窝拿到窑上煮着吃鹌鹑蛋。窑是吊窑,在河东岸。

        后来,每到周六周日,同学发小们就来到河上玩耍,看看水里的水黾、鱼虾和嬉戏的水凫。玩累了,就在河边上的地里刨来花生挖来红薯,运到吊窑窑洞里用煤火烤着吃。

        阔别二十年,再回老家,现在已经物似人非。严陵河也变了模样,上河、下河已经干涸,我伯、吊窑都不复存在。然而严陵河周遭的一泓池水,犹如水墨丹青正冒着云烟,承载着我满满的乡音絮愁。


本文刊登于《消费日报》今日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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