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之后,为什么时间过得特别快?”
“那是因为我们都已明白,自己没多少机会可以尝试了。”
1、
多年以前,在拉萨闲晃,什么不靠谱,就弄什么,譬如瞎晃,譬如弄图书馆,譬如漂流,譬如裸奔。
秋天以后,大伙都走了,剩小麦和我,还有大厨,大厨的绰号是“三十岁的人”。
一回喝酒,大酒之后,小麦和我坐在饭馆门口的台阶上透口气。
“你们知道二十岁跟三十岁的区别吗?”,大厨跑出来,蹲在我们边上问,
“大叔,你喝多了吧?”
“区别在于,“三十岁的人,就算喝大酒,也还是不会坐在湿的地板上。”
“干”,我跟小麦对望一眼,“这傻叉是你朋友么?”
2、
我们这么叫他,他并不在意,似乎还挺乐意以此来保持跟我们的“距离”。
后来我们在连岳的文章里找到了答案,”三十来岁的男人,有点钱,有点阅历,总结了一点情场经验,温和,却不失个性,耐心,又会讲情调“,他这么写到,”若是男人三十多岁得志,那更可怕,皮肤紧绷,肌肉结实,熟悉好的餐馆与咖啡馆,衣着、美食、运动、学问都不露怯,谈吐有趣又不饶舌……他们起心思骗个女生,得手的概率很高。“
那时我们还年轻,觉得相对于下一顿饭来说,三十岁实在是太遥远了。
3、
不成想三十岁转眼就来了,我在西伯利亚迎接的它。那是零下二十几度,大雪纷飞的夜晚,红砖火炉,胡椒伏特加,猛火配烈酒,喝大以后,我的确没坐在湿地板上了,而是干脆把衣服都脱了,钻进雪地里,“让风雪归我,孤寂归我”。
“你就是个长不大的混蛋”,有个姑娘曾说我,
“没听过长不大的孩子才是好男人么?”,我嘴硬。
4、
说实话,去年我还不怎么接受年已30岁这个概念,总觉得不能说跨过了某一天,我就是不一样的人了。
但还是不自觉得就加快了脚步,30岁这一年,亚洲欧洲美洲,跑了很多地方,年轻时心心念念的,总算亲眼看过,亲手摸过,欧洲个把月里,跑了很多个国家,人累得够呛,留下的只是浮光掠影。
到了美国和墨西哥,又自然地慢了下来,多年的旅途,体内已有着某种节奏,着急不了,就是要慢慢来。一本哲学书里曾说:“任何事情,一旦开始求快,就代表着你不再关心它了。”
嘿嘿,要是不关心,那还不如不做呢。
5、
现如今,31岁都到了,不能再抵赖了,30已过,不恋过往,专注眼前,人生犹如开车,得看眼前的路,倒后镜偶尔看一下就是了,老往后看,会出车祸。
眼前在努力学西语,沉浸式学习,中英文尽量不用,连给爹妈打电话都想说西语。
古人说三十不学艺,我三十迈步从头越。
对于学语言,最好的时机无疑是早已过去多年,但”El mejor tiempo para planta un arbol es viente anos, El segundomejor tiempo es ahora. (种一棵树最好的时机,是二十年前,第二好的时机是现在)。“
最好的没法选,只好求其次了。
6、
以前学英语,把《老友记》看了好些遍,没想到多年后学西语,还看《老友记》,西语版。
里面有个情节,Joey的三十岁生日,他不愿接受,仰天长啸: ”为什么,上帝,为什么是我?不是说好了让其他人老去,而我永葆青春的吗?“
密集学习一个月,效果显著,几乎能看到不久的将来,自己在街头跟当地人畅快吹牛的场景。
代价是,发现了一根白头发,银光闪闪,哎,不比少年时。
7、
三十将至时,我在早晨的床边看雪花落下,不停地想起EB怀特在这个年纪写的日记:”晨雨,在我窗外的宽敞平屋顶上忧伤地流淌,下午起雾,薄霭笼罩树木,如烟似缕,楼房恍若城堡,光影轻似气球。下午,迷雾中绕水库漫步两周,不停思忖:是否该辞了工作,离开城镇,不与人诉说去向。昨夜失眠也为此番纠结……我害怕这一年,因为一年未完,我就要30岁了。“
8、
30岁可怕吗?从某些社会的目光来看,是挺可怕的,买房结婚生娃孩子入学,一连串的压力,似乎都压在这条线上,巨轮滚滚,顺我者昌,逆我者嫖娼。
仔细想想,为了30岁而忧伤也没多大必要。
30岁也有30岁的好处嘛,捷克的天才导演祖拉契克的片子里就有句话:“在我们最狂野的梦中,我们一直都是30岁。”
9、
活到这个份上,很多问题或许还是想不明白,但至少已经不再能困扰你了。你已经积攒了足够的奇人怪事和歪理邪说,来抵御那些习俗或目光带来的伤害。只要你乐意,就总有理由让自己高兴起来。
譬如说,某种意义上,时间是个幻觉,是人们为了更好地理解和谈论世界,从而发明出来的概念。
把三十岁想成地球绕了太阳三十圈,花开花谢了三十次,世界杯举行了8次不到,是不是就好过一点了呢?
10、
退一步说,窃以为,把某一岁数设为人生的重要节点,为了这个年岁还没混好而着急惆怅,是对别的岁数的不尊重。
你说30是人生关口,有考虑过40岁的感受么?
木心夸过凯鲁亚克,说他那种游荡的生活是大智若盗,还说如果自己回到年轻时,就读书,写作,“做各种的工,走各种的国,混到四十岁,积了钱,隐居写作。所谓家禽出在大学,虎豹出在山野。”
马尔克斯爱吹牛逼,“我不在乎荣耀、金钱和年老,因为我相信自己年纪轻轻就会横尸街头”,他说。
他没横尸街头,三十岁时还在巴黎混日子,穷困潦倒,没钱交房租,就在冰冷的阁楼上躲了一个礼拜,没饭吃,只喝自来水,只为了躲避旅社老板。
他四十岁时才写出了百年孤独,他后来跟弟弟说,“《百年孤独》出版之后,每个人都是我的朋友,但没有人知道我付出什么代价才走到那里。没有一个朋友知道我已经沦落到在巴黎吃垃圾堆里的食物”。
11、
以前看过一本小说,里面有个对话,“三十岁之后,为什么时间过得特别快?”
“那是因为我们都已明白,自己没多少机会可以尝试了。”
或许,对三十岁的恐惧,是源于害怕生猛的青春已逝,人生再无转机。
那就是时候看看和菜头这段话了:“我听说人的一生里有两次转折的机会。一次是在中年,在重重重压之下一扫颓丧,盛放出百倍灿烂于青春的花朵;另一次是在暮年,再次迸发出耀眼的光亮驱散死亡的寒冷,就像是马蒂斯最后的建筑。我在四十岁的时候,祈祷自己能够获得其一。毕竟,我选择了那条少有人走的路,而且不打算再次戴上领结,也不再求取赦免。”
这是他四十岁时写的,来者犹可追。
更重要的是,小路、窄门,那都是自己选的,是自己最想要的生活。就算潦倒,也是咎由自取,不纠结,不后悔,反正后悔也没用。
12、
有人说,随便活吧,人总是会死的。
不,人总是会死的,所以选择什么样的活法很重要。
这是存在主义的路子,其扛把子加缪有句简短的名言,“自杀是唯一的哲学问题”。
换个简单的说法,唯一的哲学问题是,你为什么不去死?
我常常拿这问题问自己,于是发现我没法选择我不热爱的生活。
因为那样我没法回答自己,“你为什么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