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订婚宴回来的路上对沐司深说出那些话之后,接下来在研究所的整整一个星期,叶知秋都没再往沐司深经常在的实验室那边走,路程能绕则绕,她不想弄得双方都太尴尬,所以尽量少见面就好。
但那些实验室毕竟是在同一栋楼,有时候何蕴也会请沐司深来指导一些实验细节,虽说他们私下并不来往,但在工作上还是少不了一些交流。
而好巧不巧的是,就在何蕴指导叶知秋的最后一天,恰巧请来了沐司深作为那次实验的专门指导,他负责全程监督。
叶知秋起初也是毫不知情,但换了大褂一进实验室就听到两个实习生在说这件事,显然,有沐司深这种教授级的专家来指导他们很兴奋,在他们眼里,沐司深甚至被传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神话。
叶知秋笑了笑,沐司深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好孩子,以前她也曾这样花痴过他的,但现在却没什么感觉了。
可看到沐司深和何蕴一起走进来时金童玉女的视觉冲击,叶知秋心里还是莫名有些不舒服。
何蕴微笑着走过来,冲大家打了个招呼,正要转过身为沐司深介绍时,才发现沐司深走在后面,什么也没说就直接走向了试验台,空留她一个人尴尬地站在那里。
“这人脾气还是这样怪。”叶知秋暗自嘀咕了一句,然后也动手参与实验中去,今天是她为数不多的需要实践参与的一项实验,平时她只需要看看、记记就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嘀咕的那句话惹到了瘟神,正当她实验做到一半时,旁边一个叫张妍的实习生好心提醒道:“叶小姐,你的第七步和第八步的步骤好像反了。”
“是吗?抱歉,我没注意到,那我重新做过一遍吧!”叶知秋有些尴尬,她虽也在大学里学过这些,但如今九年多碰都没碰过试管和培养皿,还是难免会有些不适应,出现一些小差错。
叶知秋及时改正了过来,然后一丝不苟地继续下去,这方面她好歹算是有些基础的,所以第二次实验完成得也算顺利,完成后她就和那些实习生们一起站在一边,等何蕴和沐司深他们来检查验收
“看来叶小姐这些天学得不错。”何蕴对叶知秋微笑道。
“这也算不错?我倒是不知道何科长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睁眼说瞎话!”沐司深的声音冷酷中夹杂着嘲讽,像冰刀一样在叶知秋的肉上刮了一刀,让她心里的最后一点希望都没了,在此之前她还在想这些天沐司深会不会只是在逃避,她是不是还有机会?
但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叶知秋就彻底认清了:他厌恶她!
他厌恶她跟沐司茜长得那么像,却又一点也不像沐司茜,她永远比不上她,或者说此刻在沐司深心里,她只是个可笑并且自作聪明的山寨品女人。
对啊,多么可笑!她自作聪明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可到头来却被沐司深反将一军,败得一塌涂地,除了可笑还有什么可以形容,难道还有可怜吗?
“沐副怎么突然……”其他人都瞬间息了声,只有何蕴惊讶之余回过神来镇定地圆场,“叶小姐,沐副所长的意思是你实验步骤错了,这样得出的细胞最后成活不了……”
“那沐副能告诉我我哪一步做错了吗?”叶知秋低着头,咬着唇,声音也很低,她此刻的样子更像是个被批评后却依旧固执地学生。
她没有得到沐司深的回答,因为他已经走出去了,叶知秋听到的是何蕴微微带着歉意的话:“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第七第八步,其实叶小姐你是外行,没什么基础,偶尔失误也是很正常的,沐副他今天可能心情不好,一时话说重了些,你别误会。”
“没什么,是我错了我就该改,沐副没错,何科长你也没有错,是我错了。”叶知秋声音压抑着,握着拳头,她现在还能说什么?
她不是小孩子,不再有什么脾气,也更没心力对何蕴反驳什么,更何况她现在一心只想逃离这个有沐司深的地方,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不堪,比起恨沐司深此刻她更恨自己。
她就像一个可笑的傻瓜,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甚至是自作自受!
“你们先走吧,我重新做一遍。”叶知秋抬起头重新回到实验桌上,礼貌地朝其他人笑着,但那硬挤出来的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她没有精力再去应对其他人真心或假意的关心了,她只是笑了又笑,笑到脸都僵了,然后埋头修改实验。因为她实在不喜欢被一群人当作同情可怜的对象,那感觉像是被围观的动物一样,实在讨厌。
何蕴默默地看了叶知秋一眼,然后让那几个实习生和助手都走了,空旷冷清的实验室里就只剩下她和叶知秋。
即使是背对着何蕴,叶知秋也能猜到何蕴此时是以怎样的目光打量着她,但她不在意,也一直没做声。
“你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何蕴的声音不再像刚才在众人面前那样的官方温柔,而是审判和诘问。
叶知秋语气淡淡,她现在多与人讲一句话都觉得厌烦:“何科长实在高抬我了,我一个小记者和沐副所长能发生什么?”
“他从来没像刚才那样出语伤过人,但对你却……”说到后面,何蕴的话语明显有些停顿和犹豫。
“不是所有人都有受虐倾向,何科长难道信奉打是亲骂是爱这句话吗?”叶知秋冷笑着,因为触及沐司深,何蕴终于与她坦然相对了。
“如果你觉得你刚才见到的那个人不是你印象中的他,那只说明两点,一是你根本没有真正了解过他,除此之外就是你一直以来都太高估他了,沐副他也只是普通人,出语讽刺这不是任何人都可能会做的吗?”
叶知秋的一席话让何蕴一时答不上来,但稍微一想,这句话与其说是对何蕴说的,不如说是在警告她自己,她不正是这样吗?
听身后的人不再发出声音了,叶知秋也没再多说,她不擅长讲道理,更讨厌说教,这次与何蕴的正面冲锋也不在她预想之中。
或许从在订婚宴回来那天她对沐司深告白起,许多事情就已经完全脱离了她和林昀原先的计划,一切都被打乱得一发不可收拾。
叶知秋那天是凉着一颗心乘车回去的,她没注意站点,直接从研究所坐到了那路公交巴士的最终站。
从车上下来时,叶知秋才发现巴士绕过了整座城市,两个小时她就到了a市的边界。
她一个人站在蓝白色的站牌下,脚下是一条有些开裂的水泥路,周围除了一处垃圾处理厂和几座零星的小木屋之外,只有一大片还未播种的农田,稻草收割完的桔梗烂在田里,在昏沉的落日下显得一片荒凉。
叶知秋没到过这里,因为平时都是半路转两趟车到市区,所以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来到这样一个地方。
不过,她并不排斥这里,这里虽然荒凉却很简单,不用想很多事情,关于沐司深、何蕴,还有林昀,只有这时候她可以什么都不去想。
她只是觉得很累,她想把自己的脑子和心都丢在这里,然后带着疲惫的身体去安葬。
天快黑了,水泥路边上没有路灯,叶知秋沿着路往回走,她要去前面的站点等车,但她一步一步的走得很慢,也许是因为前进的那个方向等待着她的东西都太残酷了,汲取干了她所有的留恋和幻想,所以她一点都不想回去了。
可是她已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