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诗词充盈的年代。
庭花开时似雪,绽放如烟霞,伴随着暮色的月光,意韵的流转,轻落在眉间,观落花人若是无有情意,又怎会在意这一枝花的开落荣枯?
走在暮春的青石路上,路边的花枝似屏如画,清风吹过,花雨霏霏,若是李煜观来,便有了“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若是杜甫观来,又成了“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若是在那大观园中却添了“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这多情的叹慰…...打开历史的画卷,我不禁闭上双眼,仿佛看到唐人笔下的月夜:山黛远,素影长,暮云秋影蘸潇湘。
诗人怜月,顾自欣赏冷而温柔的月色,偏偏从中发现了美好。
当月夜的清幽成为诗情的背景,一般的诗人都热衷于赞颂夜晚的宁静。那朦胧的斜月映照着家家户户,让门户一半着色,一半留白。
刘方平却宕开一笔,他笔下的月夜图还响起几声渺茫而微弱的虫鸣,若隐若现,透出大地即将回暖的暗示,蕴藉着生命成长的希望,这正是月光传递着春来的消息。
多情的诗人总是擅长发掘物外之趣。当月初东山,正好从繁杂的俗事中抽身出来,独自一人或携一二挚友,赏月也好,探秘也好,静静的倾听自然的声音。
孟浩然选择了人迹罕至的鹿门山,他趁着月色去访问高人隐士所在、探寻安放心灵的秘秘境。
那缘岩而行的一步一步道尽了清雅的志趣与隐逸的情怀。
随着画卷的展开,我似乎感受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那是个雨季,是清池过凉雨的《卜算子》,是烟雨微微的《采桑子》;是雨送黄昏花易落的《钗头风》,是乱雨潇潇,是那个让人着迷的年代---宋代。我素手为桨,宣纸为舟,泛波于千年前诗词的烟波浩渺中。回眸之间,词至美成,开合动荡,包扫一切。我仿佛来到了宋词的四季里:在初春,见少女尝杏蹙眉而顿生伤春之感,“不言不语,一段伤春,都在眉间”可谓是匠心独运:在夏日的清晨,池塘中“一—风荷举”的清丽美景,不由地勾起词人“故乡遥,何日去”的桑梓之念;在秋日黄昏,词人“伫听寒声”目极远眺却“云深无雁影”。
落寞孤寂之感跃然纸上;在冬夜,满怀期待的词人“深院卷帘看”,那寒江之上的归舟让他无限怜惜....我抚摸着这展开的画卷,不经意间,一阵风雨飘摇之感涌入我心。
易水萧萧西风冷,眼前万里江山。于刀光烽火里穿行,生死身名不抵刃上冷月更加真实。
回望经逢处,曾左右相依的身影,葬进夜的苦寒,犹记得刺客将行,江边缟素似早来飞雪,和慷慨悲愁飘进一个时代,鸟雀尚知长恨绵绵,饮罢清泪还啼血。
染将士袍上心间。在动荡的时局中,你看透人生百年、尘事千载的谜底:风流总随风雨去,仿若惊鸿振羽,音存片刻。忆往昔,或在羽扇纶巾间穿行,或在西子湖畔独品晓风残,抑或学闲雅清丽的同叔,凄婉优柔的易安,造就山水仙气,世外清音。
一烟雨半城华,一盏泓月素影清寒。那个静谧薄暮里,素影清寒,绛河粲然,漫步于苍茫星夜;驿路残花断桥旁,蒹葭苍苍,垂柳婆娑,行舟于瑟瑟寒水;一江潋滟烟雨下,阙歌独醉,笛箫知秋,流连于惰惰雨巷。
一盏泓月倾泻流光,,与熠熠繁星在清秋晚风中呢喃絮语。暮云枕着清寒的月光,入一帘幽梦,远方山黛空蒙,秋影晚照流水,醉在芳华流年。
点燃幽梦凉雾下的灯盏,一江烟雨中光影流连,浮动,那宋代的繁华。只是,现在是一个没有宋词的年代。
庸俗的无数种定义,在这个恹恹的年代,开出纸一样的苍白的花朵,随风飘摇。说什么青山巍巍,什么薄雨霏霏,什么浊酒一杯,什么柴门一扉,早已浓缩成淡淡的身影,在墨香古卷的文字中沉淀下去,于雾霭沉沉之中遁无形迹。
这是一个欲望充斥灵魂的年代,充足的物质让我们安逸,流行的泛滥,语言的苍白晦暗,让豪放、婉约成为已逝的背景。在这个没有诗词的年代里,不见环水披霞息鹭鸥,不闻琴弹东风流霞,我们丢失了那一份七里香,丢失了那一份温情。
千年的诗词,那种气韵,那种凝重与低沉,是这空虚浮燥的年代不能承载的。诗词像是被不停搓揉的花瓣,在落花流水中日渐式微,再优雅也只能裱挂于房室之中,象是帘幕重重后那只飞起不再回转的惊鸿。
而不管枉结多少愁肠,那种意在笔先,神余言外的极致,早已“零落成泥碾作尘”,消散在雾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