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已经过去一周了,年已经过完了,这个春节在新型冠状病毒的席卷下冷冷清清,凄凄惨惨,人心惶惶。对于异乡打工的大多数人来说,何时返回工作地成了一个不定数。春节前好不容易抢到的返程票,一改再改,因为复工时间根据实际情况一改再改。在多次的改签和退票之后,我终于敲定了今天(2月17号)返深的行程。
上午9点半的高铁,定了七点的闹钟。早上6点半在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梦里醒过来,天微微亮。没有赶紧起身,迷迷糊糊中在想着要不要退票,改到三月才出发,毕竟二十多天没有这么早起过了,每天都是中午甚至于下午才起床,一天三餐变成了一天两餐,甚至一餐,现在早起实在是要下不小的决心。当然,最为重要的是内心的恐惧和不安,毕竟高铁、车站、地铁等都是人群密集的地方,而且深圳的感染人数远远多于我的老家,再加之深圳的外来人口如此之多,五湖四海。像是要从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去到一个相对危险的地方。毕竟现在还在倡导着少出门。
拿起手机,想要从微博上找点依据,能够动摇自己的依据,或者是能够坚定自己行程的依据。可惜时间太早,刷到的消息基本都是昨天夜里一点看过了的,新增病例还没有更新,而此之前连续十多天湖北省外的新增确诊病例官方数据都在下降,已经返深或者在深的朋友对于深圳现状的描述,都不让人觉得害怕,正常的生活能够得到很好的保障,当然不能和往常相比较。
放下手机,想到一系列如果。到了深圳那就是自己一个人了,如果同一车厢或者去过的某个地方的人后续有被确诊,我要被官方隔离,那么是否会有人安排地方,是否管一日三餐,如果没有,自己要怎么解决……如果自己不幸被感染,那么想必我在家的父母也算是密切接触者,那么肯定要被隔离,即使想要来照顾我也不行,那么就诊期间谁来照顾自己呢?除开亲人,还会有谁愿意冒着生命的危险来照顾自己呢?……如果自己症状轻,还能自己照顾自己……严重该怎么办……
这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了亲情的无私和伟大。父母为子女,子女为父母的那种血缘之情的独特。甚至于又一次觉得夫妻之间的纽带是天大的缘分,这根纽带把两个原本陌生的人紧密地连接在一起,大家遵守那个契约,无论富裕或者贫穷,无论健康或者疾病,都相伴在彼此的身边,不离不弃。多么庄重而严肃,又需要日后多少个岁月的相守……当然,我们也会看到无数个家庭的支离破碎,分崩离析。
闹钟响起,思绪拉回来。天已经大亮。起床,收拾好房间。下楼,妈妈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饭菜,她在吃着,因为她也要去上班。简单的洗漱过后,我也开始吃饭。妈妈吃完饭,看看钟7点35分,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又在帮我拿几个苹果,让我带去深圳。我也不推脱,就像昨天晚上一样,我的行李箱里多了她自制的萝卜干,家里剩下的红枣和一些零食。在这个特殊的时期,我统统一律接收,为了自己能有更多的口粮,也为了满足她想要给予的爱。
装好苹果后,她开始收拾自己上班要用的一些东西,我边吃饭边看着她,边叮嘱她每天出去都要戴口罩,过两天网购的几个口罩会到,不要放着不用。就像她也会叮嘱我在车上不要吃东西,要戴一次性手套,回到住处要买酒精和消毒液消毒……直到她开始匆忙地穿鞋子,推开大门,我说拜拜。我知道这又是几个月之后才能再相见了。
愈来愈多次的告别,我们还是学不会更好的告别,她总显得沉默,而我也克制着拥抱,竟然觉得拥抱会让她觉得感伤。
吃过早饭,简单收拾一下,便和爸爸出发了。特殊情况下也不再愿意搭公交车,直接让爸爸用小电驴搭我去车站。十来分钟的路程而已。在路旁等爸爸从车库取车和全副武装好他自己,看着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老旧的房子,思绪散开了去。想到我们搬家已是8年,搬家后我开始上大学,陆续辗转于几个城市工作,念书的城市,家里,以及此时的深圳。每一次都是在同样的地方出发和告别。这8年,我在家住的时间也就是将近10个多月左右。这8年,家附近的变化很大,变得越来越好,一栋一栋的厂房和住宅楼建了起来,交通越来越便利,大家的物质生活也是越来越好。而我是为什么要一次次地离开呢?为什么没有一次彻底地停下脚步呢?只是长了一岁,这个问题就不再简单有答案。
在路上,爸爸说:这次是回来了一个月吧?我答:差不多。
一路上,做生意的门面都鲜少有开着的。过了桥,到了小菜市,终于有些热闹,有卖肉的,卖蔬菜的,卖水果的,买菜的人也有一些。大家都带着口罩,蓝色的,黑色的,白色的……一个老奶奶坐在台阶上,守着自己的一筐青菜,用手扯了扯自己的口罩,让它更好地覆盖自己的鼻子。
小菜市对面是一个在建的小区,小区门口的春节装饰还很喜庆,上面写着“返乡置业,就选顺祥”。
过了小菜市就要上另一个大桥,这一段路在我高中时期和大学时期反反复复修了好几次,修了好多年,这两年终于通路了。左右两条宽宽的路,不知什么原因一直只开通了其中一条,但是一条也足够了。
桥下是越修越多的铁路,桥的右边就是高铁北站,这几年经过家乡的高铁越来越多。看见桥的左边有一栋浅黄色的楼,想起来似乎是我们村委的办公楼。爸爸说是的,以前是在前面的桥下面的,后来修桥,搬到这边来了。我想起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来这个新的办公楼办过一些手续,而初中毕业和高中时期去老的办公楼办过一些手续,找人盖章等,小学时还去参加过比赛……
一些零碎的片段开始显现。这些都是我的记忆呀,然而不看到这些建筑,没有人和我提起的话,我都不会再想起来。那我以前的生活是什么呢?就这样丢掉了吗?想到这些,我又在想那个问题,为什么我没有能够在一个地方停下脚步?为什么我一直在丢弃,一直在走,一直在变动,没有什么东西是亲切的,没有什么东西是自己的,是真真切切的……
一直往前走,除了主干道,很多小路和巷子都被封了,但是有很多路人还是会从栏杆旁边自动开出一个口子来过路。几乎所有的店铺都是关着的,也没有一家米粉铺是开着的,往常的这个时候,米粉铺里应该是最为热闹的,桂林人过早就是吃一碗米粉,几乎每一条街上都会有几家米粉店。爸爸一路上好几次在感叹:这些店三月能不能开还是一回事,要亏多少哦。
当我们来到北站,依旧是一片冷清。和爸爸说了句:还是要记得戴口罩哦,我先走了。我便拖着行李箱走了,没有回头。
走到北站正门口的广场,没有排队的人,甚至于整个广场上不超过五个人,我惊呆了,也难过极了,没有一丝丝的不用排队的庆幸。这是昔日繁华的高铁北站呀,桂林是个旅游城市呀,现在是春运期间呀……可是我面前的北站却是如此地安静,安静得让人觉得难过。
过安检时我前面只有一个人,我刻意和她保持了距离。到了二楼候车室,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人,大家都带着口罩,安静地看着手机。我在想应该是我来得太早了,现在离发车时间还有40分钟呢。后来陆续来了一些人,有几个人人用塑料袋自制了防护服,有的人提着水果和蔬菜,有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一个小孩,有一个大哥在打电话,候车室里稍微有了些人气。
直到排队检票的时候,候车室还是显得很空,那时候已经九点钟了。北站重建之后,我第一次看见如此空荡荡的候车室。
在站台等车的时候,列车驶过身边,看见好几节车厢都是空的。上车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列车员补票,因为我只买到了到广州南的车票。上车前还一直在担心,在这个特殊情况下是否还可以上车补票,买短乘长。如果还是像以前一样要到指定的车厢补票,那又得接触很多人,多了一些风险。可是列车员的回答让我顿时安心了,“可以补票,在我这里补就好,先找座位吧”。
找到自己的座位,是靠过道的。我坐的是三个座位挨着的那一排,靠窗有一个女生,带着口罩、帽子和手套,行李箱放在腿旁边,已经把座位放倒靠着闭目养神了。我们的后排没有人,整个车厢人都很少,目测入座率不到50%。心想,网上买不到票,不是因为人多,而是因为12306控制了入座率。有两个人走错了车厢,而我们这里是两列车接轨的车厢,不能跨过去,时间又来不及了,列车员让他们在车厢里找空位坐下。
找列车员补票,我说“我可以还补我这个座位吗?我不想换了”。列车员说“车上补票都是站票,到时候你可以看看有空位自己坐下”。
补好票,我回到座位上,开始闭目养神。听见列车员来回走动的声音,还让挨着坐在一起的同行的人分开坐(有个人是别的车厢换过来的),闻到消毒水的味道,是工作人员在用喷壶给过道消毒。车厢很安静,没有吃东西的,也没有多余的交谈,更没有工作人员推着小车来售卖瓜子饮料和盒饭。
列车到了恭城,上来了一家三口人,他们自觉地按照座位号分开坐着。不久到了贺州,我们车厢没有上来乘客。前排的女生接了个工作电话,让同事去她办公桌找资料,找不到的话等她回深圳,老板让她先回办公室一趟再回家。
贺州过后,我开始犯困,一觉睡到了广州南,上来了好几个乘客。其中一个在我周围停了一会儿,说:“请问你是8车7C吗?”我答:“不是的,我补的票,应该是站票,但是你可以坐我旁边这一排吗?一路上都没有人坐。”他也很爽快的答应了,坐到靠窗的位置,把行李箱放在边上。
睡了一觉起来,我开始清醒了,拿出手机,看了邮件,回复了一些微信上的消息。和房东说我快到深圳了,按照房东的指导填完了一些信息。为了疫情防控,每个返深的人都要做申报,各种小程序,各种申请和备案。房东发给了我一张图片,拍的我的出入证。从上周开始,深圳的各个小区和社区都开始实行封闭式管理,进出需要出入证,我住的是城中村,也是如此。
办好这些,我的车也到站了。深圳北站的人不多,哪怕是出站口人也很少,是我见过最少人的一次。
每次出站后,我都要先搭4号线,每一次都都要犹豫一下,因为出站后有两个电梯入口,是不同的线路,4号线是要往上走的,另外的线路是往下走,这一次也不例外,我又差点走错了。
坐手扶电梯上去后,我又惊讶了,排队等4号线安检的人居然寥寥无几,十个左右,平时每一次都是要排很长很长的队,连刷卡进站处都要排队的,更别提安检处。
安检处工作人员会拿体温枪给每个人测体温,还会让每个人出示微信小程序上的乘车码,如果没有的话要另外扫码做登记。
疫情下的深圳,不再拥挤。第一次在深圳北上4号线,还可以挑选座位。我在的车厢,每一排上只坐着一两个人,没有人挨着坐。当然有些人选择站着。整个车厢人很少。车开过几站后,列车员走过来说每个乘客都要扫描各自车厢上的二维码,现在乘地铁都要扫两次二维码,不仅仅是进站时候扫码,还要扫描每节车厢的二维码做登记。我旁边的大叔第一个站起来扫描了他头顶的二维码,其他人没有动静。我也起身扫描了二维码,小程序的界面很简单,就是获取你的手机号码,显示你此时所在的车厢,如若以后你所乘坐的这节车厢有人确认感染了新型冠状病毒,那么可以及时找到你。
车上一直没有很多人。在市民中心转2号线,提着行李箱的我稍微犹豫地四处望了望,因为我想找直梯,不想走楼梯。一个路过的工作人员路过特别热心地说:你在找什么?你要去哪里?我说:我要搭2号线。他便和我指了指我右前方的直升梯,说:你提着行李箱,可以到那里搭直升梯,左边这里也可以下去,但是要走楼梯。我说了声谢谢。虽然在这个特殊时期,因为不知会藏在哪里的病毒,让陌生人的距离似乎隔得更远了一些,并多了一些防备。可是这个地铁工作人员并没有这样,而是显得格外热情。
对于深圳的地铁工作人员,我有着最初的好感。因为当年自己提着行李箱来到深圳,下了高铁,跟随着出站的人群,走错了地铁线的入口,又跟着走入了下班高峰期的人群中,兜兜转转两圈,然后茫然不知所措地停在了两节楼梯的中间,被地铁工作人员吹哨提醒站到旁边不要碍着行人,等那一拨人群散去,他给我指了路。大概像我这样的人,总会感动于这些细枝末节,独自一人在外,也总是独自一人外出,大多无助的时候依靠的也总是陌生人的点滴善意。
二号线上的人更加少,整个车厢就只有两个人。上车时,我往自己的左手边看过去,几个车厢都没有看见一个人,列车空空荡荡,有种包车的感觉。右手边的几节车厢有几个人,不多。二号线每到一个站,都有广播播报,提醒大家扫描车厢上方的二维码,以配合防疫期间的登记工作。工作人员也会走来提醒。工作人员带着护目镜,口罩和一次性口罩。
下了地铁,阳光明媚,也很温暖。过了马路,看见一家药店,径直走过去。药店大门用很多箱子堵住了,里面有两个工作人员。买了一大瓶84消毒液,一瓶免洗措手酒精,一瓶酒精喷雾,一共花了85元。工作人员装好小心翼翼地递给我,让我扫描放在门口的二维码付款。一次性医用口罩还是缺货,只有N90口罩,二十好几一个,我没有买。
过另一条街,到常去的超市买菜,准备一次性采购好半个月的食材。路上看见连锁水果店开着门,一家卖小笼包的店铺开着,绝味鸭脖,煌上煌也都开着。但是绝大多数的铺面是关着的。
超市门口停着一辆货车,工作人员正在卸货。这是一家小型的生活超市超市的门面很大,但是都用箱子堵住了,箱子上贴着纸张,上面写着进入超市的人员要到收银处检测体温。事实上,超市也只留下了一处收银的通道,供大家进出。可是并没有人检测体温,我主动提出是否要检测温度,收银员在忙着给其它顾客结账,没有理我。
超市里除了人少,其它的和往常一样,水果,蔬菜,肉类等等,样样齐全,酒精和84消毒液也有。买了大米,面条,老干妈,好些其它瓜果和蔬菜,以及一些日用品,装了满满一大筐。和工作人员商量,交了50块钱押金,借了超市的购物筐运菜回去。
出了超市看见熟悉的面孔,是在路边摆着一盘棋的大叔,每天他都会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一盘棋,等待着有人来解开这盘棋。大概因为带着口罩不好呼吸,蓝色的口罩被拉下来,漏出鼻子和嘴巴。这些天还会有人来和他下棋吗?
我左手推着行李箱,右手拖着购物框,走过一条街,发现平时能进村的入口封了,上面写着走另一个入口。我当时是崩溃的,因为这意味着我要走过一长条街。然而也没有办法。
穿过的这一条街,是这个社区的步行街,两边是各种餐厅,理发店,服装店等等,可是也都大多关着,开着的只有少数。有两家理发店开了,一家里面只有一个理发师,带着口罩,瘫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没有顾客。另一家有一个男性顾客,顾客没有戴口罩,理发师带着口罩,慢慢悠悠地给他理发,像往常一样。有三家排着的服装店开着,三个女店主站在门口,围成一个略大的三角形,带着口罩,聊着天。一家美甲店开着,里面有顾客。开着的餐厅里,没有顾客,有一家里面坐着好几个外卖小哥,我估计是在等着拿餐吧。有好些店铺门口都贴着红纸,上面写着“春节快乐,初九启市”等,可是门面依旧关着,没有春节后的热闹。清洁工人,开着自己的清洁车,像往常一样在清洁街道。步行街上可以通车,可是也只有几个外卖小哥。这是我见过最为冷清的蛇口,即使是在两年前的春节期间,也没有如此冷清。
走到步行街的尽头,是另一条大路,稍微热闹了一些,有一些行人。有两个外国人,带着口罩,牵着手,像往常一样悠闲地走着。有车,有战疫的横幅标语,有广播的声音……广播是从我住的那个城中村的大门口传过来的,广播里在说,请大家出示身份证和出入证,配合工作人员检查。
这个城中村的大门,原本是很宽敞的。现在被隔成了进和出两条道,站着好几个工作人员,穿着不同的制服,两边堆满了未收的快递,显得杂乱和拥挤。进去的那一条道入口有两个工作人员,负责检查大家的出入证和身份证。我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告知并不是重点疫区回来的。2月17号的时候深圳已经把湖北省、温州市、重庆市,江西省和湖南省的一些市列为了重点疫区。往前走两步,是一个拿着体温枪的工作人员,测量了我的体温后,看我拖着行李箱,问我是不是刚回来的,要签到,登记信息。我再往前走两步,有两个桌子,上面摆着填写信息的表格,笔和消毒酒精,以及其它杂物。在另一个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我填完了信息,被告知要到村委重新登记,才能用手机上的小程序打开所住的那栋楼的大门,之前的已经过期了。我有点无奈,也有一点小情绪,因为我已经很疲惫了,而且去村委意味着接触更多的人。可是也只能够按程序办事。我把行李箱和菜框都放在桌子旁边,让工作人员帮忙照看一下。急匆匆的从另一条道走出去,又被测了一次体温。
没走几步就到了村委,大厅里有几个人,我听到一个工作人员大声吼了两遍:请带好你的口罩!我也不知道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门口一位年轻温柔的女生给我测了体温,我告知了我的来意,她让我扫二维码,我说我已经填过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弄了,就让我去找另一个穿制服的大哥,我叫住大哥,说是来重新开门禁卡的。大哥很是冷酷,一言不发地往门外走,我也跟着他走,走到门口他让我填写了一个表格,让我扫描了二维码,显示了我最近15天的行程,并没有到过重点疫区。于是核对了我的姓名和住处,说可以了,就走了进去。我想他是进去帮我重新开通门禁了吧,于是也不再多停留,往回走。
走到大门口,又是同样的程序,出示证件,被测体温。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行李箱和菜都搬运上楼,打开房门,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只是一个挂着的包掉了下来,把我的笔筒也砸落了,散了一地。顾不上收拾,我把菜筐里的菜全都拿出来,分放在冰箱和厨房,把外套晾好。深圳太热了,来来回回地奔波我早已经出了一身大汗。抱被子到天台晒着,下楼拿着菜筐又继续出发了。想着今天一次性地把事情办完,之后就可以在家自我隔离14天了。
穿过两条街道,到超市归还了菜筐,拿回了押金。到附近的京东物流站点,自提了一份快递,是过年期间在网上买的口罩。很早就到了物流站点,因为写字楼不再让快递员进去,我们公司的上班时间又一改再改。快递小哥在这期间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我决定自提,因为站点离我住的地方很近。虽然心里也在担心接触的人会更多,会有更大地感染风险。然而,真的就这样不生活了吗?这个矛盾点,大概是这些天反复在我的脑海里出现的。偶尔也会在想,武汉现在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没有答案,没有画面。
物流站点所在片区也被封路了,只留下了一个出入口,有工作人员在测体温。物流站点的快递小哥很多,都穿着红色的工作服,那个时间点应该大家正好回来取货,十多个人聚集在门口聊天和抽烟,不抽烟的都带着口罩。我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说:我来取某某处的快递,其中一个人回复说:自己进去找,电脑那里搜索下。我一听,心里很恼火,这是什么服务态度呀。
本来我还有一点害怕和这些人走得太近,火气一上来顿时没有了丝毫恐惧,径直走过去,说:哪里?里面的电脑吗?有人答是的。
仓库真的很乱。我走到最里面,有四台电脑,有两个工作人员,我语气不好地问:我找某某楼的快递,他们让我自己查,我直接在这个电脑上搜吗?怎么弄?
这个工作人员比较热心,让我提供了物流单号,带我走到了那栋楼的快递堆放处。帮我找着快递。另一个刚回来的快递员一见到我就问,某某楼的吗?都在这里。他也很热心。此时我明白了为什么之前那十几个人都不帮我找快递,因为那不是他们负责的片区。
我拿到快递后,多看了一眼这个仓库,乱糟糟地堆着的各式各样的包裹,塑料的,纸盒的。一瞬间,我不再为我很少网购跟不上时代步伐而不开心,反而觉得挺环保的。
返回住处的路上,经过一家大型超市,超市门口有一个穿着隔离服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每个进去超市的人都要被测量体温。超市旁边一家很大的早餐铺和往常一样卖着烧麦和各式各样的包子,好几排笼屉得高高的。煌上煌也开着,大家也还会禁不住鸭脖鸭架的诱惑。对面的花店也开着,我想着去买一束花,却在兜兜转转后忘记了。
回来时,大门口测体温的小哥,都认识我了,但还是给我测了体温,我好奇地问多少度,他答36.2度。短短不到两个小时里,我被测量了8次体温。
回到家,用喷雾酒精给各种证件和手机消毒,甚至给一些包装袋喷了酒精,用84消毒液兑水擦了行李箱,洗手洗头洗澡,用热水泡着衣服。
给自己做饭吃。做了凉拌海带丝和酸萝卜放在冰箱,做了酸菜,囤好了可以吃很久的粮食。收拾好家里,洗了衣服。天快黑的时候,从天台抱下来被子,满满地阳光的味道。
晚上躺在被子里,我在想今天扫描的二维码真多呀,填写的个人信息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二十多天宅在家的平静,被自己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的移动所打破,又需要重新地证明自己从哪里来,怎么来,到哪去,是否“安全”。而这一阵的喧嚣,又会马上归于宁静,因为我也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宅在屋子里。
宅在一个完全可以由自己支配所有物品的屋子里,宅在一个只有自己的屋子里。而自由或许就是离开的某一个原因点所在。不可否认,自由是有代价的,就像所有的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代价有大有小。
宅在这个近二十平的屋子里,开始恢复一个人的生活,恢复所有一个人时的习惯。随时放着音乐和音频,睡前把小灯开着,睡不着的时候不再逼自己睡觉,而是看喜欢的综艺节目,直到睡意袭来,不管是凌晨两点,三点还是四点。不用打卡上班又没有安排的日子睡到自然醒,吃早午饭,打扫房间,等等。
一个人吃饭,只用做一个人的分量,不用掂沉甸甸的锅,不用准备大份量的食材,不用顾忌到每个人的口味和喜好而特意做些什么,甚至于好吃与否都不那么紧要相关。更甚至于像朋友说的那样,能吃多少别人也看不见。
听完了读书群里一位作家的分享。看了更新的《王牌对王牌》,开怀大笑。继续看着一周更新一集的美剧《我们这一天》,温暖而美好。看完了电影《狩猎》,人性的复杂,社会的复杂,让人压抑。无意中看到的电影《一个人的城市》,也是很压抑,但是也很现实,在片子的结尾,给了人美好的希望,“别害怕孩子,一切都还有希望,还在前头”。看完了前年没有去电影院看的纪录片电影《坂本龙一 终曲》和年前落下一半的《十三邀》对坂本龙一的采访。
《坂本龙一 终曲》说到《fullmoon》这首曲子的时候,讲到了电影《遮蔽的天空》里面的台词,这几句台词也用在这首曲子里当做背景旁白,用不同的语言念出来的。
“因为我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 所以我们经常将生命当作是一个永不枯竭的井 / 然而所有事物只会发生有限的次数 / 也许只有一两次 / 你能记住多少次童年中某个特定的下午 / 那种已经成为你生命一部分的下午 / 甚至没有它你会无法想象自己的人生 / 也许最多也就四五次吧 / 或许更少 / 一生中你到底会看到几次满月升起 / 也许20次 / 然而这些都看似无限”
让人想去看电影《遮蔽的天空》,或者去读这本书。事物就是这样连接起来,像是要编织起来一个网,我们在自己编织的这个网里面听闻和看见,感受这个世界。
开始重新规划自己的这一年,一开始就被疫情打乱的这一年。可是当我不再去看网上的新闻,只是审视我个人的生活,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我还是那个我,生活还是老样子。
工厂开始陆续开工,虽然能够上岗的人还是很少,不到七分之一。看见群里发的同事在车间工作的照片,第一次觉得很感动,想要掉眼泪。
每天在屋子里,看见窗外的阳光格外明媚。听见小孩玩耍嬉闹的声音,妇人大声聊天的话语,夫妻吵架的声音,孩子与父母大声的争吵,电动车锁上时的声音,街道上车子的喇叭声,新房客的搬家时各种物件碰撞的声音,甚至于是领居家炒菜的声音……一切都是那样鲜活,那样接地气,可是好像也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