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有部电影刚出预告。
就把Sir吸住了。
片名很特别——
《我不是潘金莲》
主演范冰冰。
别想歪。
不艳情,也没有奸情。
这是个黑色幽默。
农村妇女李雪莲因为想生二胎,跟丈夫假离婚。
结果等她生下孩子,丈夫却早就找了新欢,把她抛弃。
李雪莲找前夫理论。
前夫当着众人撂了一句话——
你结婚的那天晚上还不是处女呢!
你是李雪莲吗?我咋觉得你是潘金莲呢!
这话一下子就在小村子里传遍了。
为了名誉,李雪莲决定把前夫告上法庭。
法院,县里,市里,都觉得她无理取闹。
可李雪莲偏偏是个牛脾气,她就这么把状,一直告到了北京人民大会堂。
还年年去。
持续了20年。
一个中国人再熟悉不过的故事。
导演冯小刚。
剧本改编自刘震云同名小说。
当初冯小刚宣布要改编时,不少人觉得这“不可能拍出来”——
小说里那些对各级官员收贿受贿、巴结上级的小九九。
以及李雪莲与政府冲突的“赤裸裸”的描写。
拍出来,随时可能被咔嚓。
比如这一段:
市长蔡富邦只说把李雪莲弄走,并没说弄到哪里去;说过这话,就忙乎别的去了;但他的指示一层层传下来,从市政府到市公安局,从市公安局到区公安分局,又到市政大道东大街派出所,指示早已变了味儿,成了市长发了脾气,让把这妇女关起来。
几个警察把李雪莲架走,不由分说,以‘扰乱社会秩序罪’,把李雪莲关进了拘留所。
市长怕影响评文明城市,把影响和谐的农民关进拘留所。
这么“不和谐”的事,怎么拍?
看了预告片,Sir再说。
这支预告最夺人眼球的,是画幅——
整支预告都用圆形遮罩画面呈现。
在华语片,似乎前所未见。
据可靠消息称,不止是预告,整部片都将以这种圆形画面呈现。
炸裂!
有人说,这么做是迎合档期。
园——圆(中秋节上映)。
扯淡吧。
那Sir还说契合主题。
园——冤。
还有人认为,这是导演为了给观众提供“偷窥”主人公的窃密感。
搞笑吧。
整部片都在偷窥,那跟正大光明地看有何两样。
直到影片摄影师罗攀(@寻找风景的人)在知乎上给出解释——
主要是为了更好的表现“中国风情画”的特色。
Sir恍然大悟。
你看,无论构图,色彩,还是运镜方式。
完全对称,以圆心为焦点:
纵深:
平移:
都借鉴了中国画元素。
再咂摸咂摸原著,你会发现。
这是形式呼应内容,《我不是潘金莲》,就是一副“中国风情画”。
影片对小说的还原度颇高。
范冰冰演的李雪莲,原著是这么写的——
大眼睛、瓜子脸、要胸有胸、要腰有腰。
小说里,李雪莲告前夫,告法院院长,还当街拦住县长史为民的车。
看,敏感还在。
是不是让你们想起另一个人——
秋菊。
秋菊挺着大肚子,跟妹妹来到县城,告踢伤丈夫下体的村长
秋菊跟李雪莲,确实是同一类人。
在熟人社会为主的乡村里,打掉了牙没法往肚里咽,非得含着血吐出来的倔强反叛者。
但《我不是潘金莲》又不是《秋菊打官司》。
相比后者悲凉,沉重的正剧风格。《潘金莲》充满了冷峭的黑色幽默。
预告片出来后,冯小刚发了条微博——
幽默有三种,一种是语言的幽默,一种是事情的幽默,第三种是背后道理的幽默。《我不是潘金莲》属于第三种。
这是理解《我不是潘金莲》的钥匙。
在Sir看来,这三种幽默并不冲突,可以并存。
第一层,语言幽默,我们在冯氏作品随处可见。
第二种,事情的幽默。
一个农村妇女,揣着一个讲不通的理由(证明自己不是潘金莲),居然让了一堆高官都下台。
一个普通的民事纠纷,经过蝴蝶效应般的发酵,演变成政治事故。
这是事件的荒诞幽默。
而李雪莲在申诉途中,不断遇到各种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包括最信任的赵大头(郭涛 饰)。
最后,她想去园子里寻死,看园人说——
大姐,你别害我,眼看这果子都熟了,你要死在这里,谁还敢买我的桃。
你既然想死了,就去那边的园,那园子的主人是我的竞争对手。
这种不把别人的事当事,试图以别人的苦难作为自己获益资本的心态。
表面讲理,其实谋利。
或许,这就是背后道理的幽默。
用自嘲化解愤怒,正是“冯小刚+刘震云”的绝杀。
《我不是潘金莲》是冯刘两人第四次合作。
前三次分别是《一地鸡毛》、《手机》和《一九四二》。
这是三组不同时代的故事——都与当时中国息息相关。
《一地鸡毛》说的是90年代初,进机关工作的年轻人生活。
电视剧一开头,就极讽刺。
小林上班迟到。
同事老乔一边说着:“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不像话,想我们当年,早早来给领导把热水打上”。
然后一边掏出毛线,开始织毛衣。
第二次合作,是2003年的《手机》。
《手机》外壳是喜剧,其实,是惊悚片。
原本为便利而生的手机,成为夺命的凶器。
冯小刚的镜头,更直观地展现了恐怖——
开头和结尾各用一个卫星镜头,从外太空穿过云层,一直聚焦到地球上某处的居民楼。
镜头再拉远,原来画面出自一台手机——
你的手机,就是一张天罗地网。
徐帆饰演的女友,发现严守一偷情。
她坐在客厅,快要烧到手的火柴照亮了她的脸,身后的门被缓缓推开……
这分明是鬼片。
第三次合作,《一九四二》。
冯小刚想拍这部片想了19年。
在小说《温故1942》里,刘震云想表现的是——
当一个民族发生灾难的时候,当自己面临生死的时候,他的态度是什么。
一个欧洲人或美国人会追问,我为什么要死,你为什么把我饿死了?
但河南人最后给世界留下的是一次幽默,他临死前,想起了老李,老李三天前就饿死了,我比他多活三天,值。
于是在《一九四二》,我们看见——
穷人瞎鹿和地主一起逃荒。
瞎鹿家里有老有小,已经有10天没吃上饭。
夜里,瞎鹿偷偷起来卖小女儿。
地主开始装睡,直到瞎鹿老婆出来大闹,缓缓起身,说——
这出苦戏,是演给咱们看的呀。
之后拿出一碗小米给瞎鹿一家。
看,生死关头,还能如此准确揣度出别人心思。
说白了,每一次跟刘震云的合作,冯小刚都试图展示一副“中国风情画”。
如果说冯小刚的语言风格继承王朔。
那么,他故事的核心,其实更贴刘震云。
这是两个对民族性有深刻洞察的人的合鸣。
他们不讳言国人性格的痼疾,但绝不满足于口腔快感,用幽默包裹锋利,是双方共同的手段与目的。
《第十放映室》曾对《一地鸡毛》这么评价——
至今,都还没有哪部作品能像它一样以非凡的勇气,去面对我们复杂的现实生活。
Sir以为,这句话,可以贯穿冯刘合作的所有作品。
在《Ellemen睿士》杂志五周年特刊,《冯小刚与他的兄弟们》封面报道中。
有两段话深深吸引了Sir(《毒舌电影》已获授权)。
干行活的人都有个习惯,冯小刚不喜欢。
图片来源于《ELLEMEN睿士》,摄影师李奇作品
他们总跑过来说,“导演这个办不到”、“导演那个不可能”。
办不到了,不可能了,拍片就得不停将就,电影就得不停减分。
在所有类型的人当中,冯小刚最瞧不上的就是这些做事不认真的人,最瞧得上的就是那些既有超强专业能力,又“不怕麻烦”的人。
他跟这些人能有交情,跟这些人能做兄弟。
还有他的“兄弟”刘老师说的。
图片来源于《ELLEMEN睿士》,摄影师李奇作品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只是把可能变成可能,只有百分之一的人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为什么会这样呢?第一,是怕麻烦;第二,是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
这话冯小刚也听进去了。不仅听进去了,还摩拳擦掌,准备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这,就是眼下拍好的新片《我不是潘金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