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北方,年是从腊八开始的。儿时的腊八,也有甜糯的腊八粥,而更让我欣喜的是满瓶老醋腌渍的腊八蒜。蒜多是我剥的,一粒粒晶莹白胖,凭借着腊八的严寒,它们将在醋中慢慢变得翠绿。蒜醋都为除夕而准备,一天天端详着它们渐渐的变化,就不由得想到热腾腾的年夜饭,年也在这等待中慢慢临近。
学校放了年假,就到了年底大扫除的时候,父母算好了吉日,将家具器物大大小小都搬到院子里晒晒太阳。父亲和哥哥则蒙了头巾,披上大包袱做斗篷,把笤帚绑在长杆上进空旷的房屋中清扫屋顶和墙壁,也扫去旧的一年中所有的晦气。干完出来,披挂上满是尘土,只露出半张脸,笑笑的眉毛上也挂着灰尘,那样子总是让我笑上半天。我在院子里忙着擦拭家具,清洗杯盘,也根本闲不下来,但是那一天必总是大晴天,春也近了,冬日暖阳里干活一点都不觉得寒冷。
转眼就是小年,灶神是必须要祭的。灶台上甚至无需贴上灶王爷的神像,信神如神在,新鲜的或热气腾腾的供品和香烟袅袅,以及母亲的低低祝祷,令我自然的相信了,在灶台的旁侧,有我看不见的慈祥的神仙,年年护佑着我家的平安和乐。祭神之后我们的午餐便是供桌上一样香喷喷的炖菜,下午每个孩子还都会吃到甜而粘牙的糖瓜儿。
临近除夕的几天,做饭便是每天的活儿,蒸上一大箩筐的包子,炖上一大铁锅的猪肉,炒上大半口袋的花生……父亲还在准备着年货的购物单,大多是我爱吃的,父亲最知道我爱吃什么。他一边列单子,一边对我感叹:“过年是小孩们高兴的时候,大人却是在过关啊!”我应承着,却完全不懂这年关的艰难,甚至没有从父亲的语气中感受到轻愁。他是微笑的,现在想来,那时的家计确是有些拮据,但年在大人们心目中,也终究是团圆欢乐的好日子。
除夕的中午就真正的可以排宴了,各家的爆竹渐渐响亮起来。午餐都是父亲制备,我们打些下手。菜肴满桌后,父母端坐主位,我们兄妹也围桌坐好。这一天小孩子也可以尝一点点酒,故各自也有一个小小的酒杯。吃饭前父亲打电话给远方的姑母和大伯,亲人们在电话里互致问候和祝福。世界似乎突然变小了,数千里的路程,各家的喜气洋洋和饭菜香气若能相闻。下午全家一起看着电视包饺子,父亲的饺子包的最是精致,两手合拢轻轻一捏,一只小巧的饺子便如小燕般振翅欲飞。我始终学不会,只能和别人一样从两边慢慢地将饺子捏成弯弯的月牙儿。夜幕落下的时候,贴上对联,打开所有的电灯,影壁侧面的佛龛里也燃上红烛,供品整齐,香烟弥漫。糖果瓜子摆到堂屋的桌上静待宾客。我们兄妹负责煮饺子,父母则到街上串门拜年。也会有人来我家拜年,我们便忙说着吉祥话儿迎接,敬烟敬茶,殷勤款待。父母回来的时候,就可以吃饺子看春晚了,嗑着瓜子,谈笑风生,守岁到午夜。电视机中新年的钟声敲响,我们也已准备好了各色的爆竹。随着村落里第一声爆竹响,整个夜空瞬时间炫彩漫天,密集的爆竹声连成一片,震耳欲聋。我捂着耳朵,看着哥哥们在院子里点燃爆竹,看爆竹花嘭嘭的冲上夜空散作一片片五彩霓虹,心里充满了欢乐,最纯粹的欢乐。
转天就是初一,穿上新衣服,也再无事做。饭菜都是半成品,简单加工便能上桌。人们都各自消遣,我却觉得有些无趣了。只有等到初一过了,随父母到亲戚家拜年才又兴奋起来。孩子毕竟喜欢到处逛,即使只是距离几华里的邻村,也充满新奇,更何况还能吃吃各家的待客饭,拿上几块钱的压岁钱。运气好,还能欣赏到亲戚家摆放的清新脱俗的水仙花或紫艳迤逦的凤尾菊。数年荏苒,那花朵的美丽在我脑海中至今难以忘怀。
儿时的年味,随着儿时的时光在我远嫁的那一年倏然散去,随之而来的是不一样的乡土,不一样的年风。待到自己也做了母亲,也置办年货,在年的操办中渐渐复原些儿时曾有的况味,满怀着对家乡的想念和对长大后离家漂泊的感叹。时常想起父亲那句话,“过年即是过关啊”,一年又一年,岁岁换新颜,有新生活的美满幸福,也有回首往事的物是人非。新年又近,只有祝福和希望不变。他乡与故乡,我们也在电话里、微信里深挚的互致新年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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