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棋,今年九岁。十年前,我仍是九岁。
这是我死后的第十年了。
我还在这世间飘荡。
我死后第三年,我有了一个妹妹。
我开心得不得了,因为我曾一直幻想着有个可爱的妹妹,然后让我做她的大英雄。
她出生那天我去看了,生小孩其实好可怕的,妈妈痛苦的叫声吓得我只敢躲在帘外。
那时候我突然很难过,老师说怀着小宝宝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可是生小宝宝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痛苦。
妈妈生我的那个夜晚,也一定很疼吧。
可是直到那个黑色的周四我与她分别,我都没能摸摸妈妈身上的妊娠纹,感谢她把我带到这世界上。
真的,我一点都不遗憾来到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这十年来,我一直都在思念它。
这个世界带给了我很多,我的家人,我的朋友,当然还有无边的星辰与偌大的太阳。
我飘忽在这世上十年之久,从未见过明星,也从未看过太阳。
我之前还一直以为天气一直不放晴,天气一直灰蒙蒙的,很黑暗。
直到后来听他们说,冤魂是见不到阳光的。
我才知道,我原来属于冤魂。难怪在这飘荡这么久,其他与我萍水相逢的人,都被“神秘人”带去另一个地方了。
可是我还在这里。在我死亡的那个栅栏后面。
很奇怪,不论白天我飘荡到哪个地方,第二天一睁眼,我总会回到这个栅栏旁。
它好像在逼着我想起什么。
这十年我每天都一遍一遍地回想,因为在这世上飘荡久了,我实在无事可做。
我是被活活打死的。就在我家的小区里。
那是个明晃晃的中午,入冬了,行人的嘴里都哈着热气。
那天阳光特别好,一直有点湿湿的长沙好像一下子亮堂温暖起来。
我和另一个同班同学约好一起去学校,吃完中午饭小睡了一会儿,我便去他家找他。
我家在小区的五栋,他在同一条路的尽头那边,我得出了电梯间左拐然后走过一条平直的大道,他一般就在楼下等我。
我们都约定好了的,如果我们互相等了对方十分钟的话,那八成就得自己去学校了。
可那天我走出电梯间,我就知道我被盯上了。
被旁边的那个彪形大汉。冬天了,他穿得却不算多,有两百斤的样子,周围没有其他人,他的目光像鹰鹫,让我如芒在背。
我感受到不安。
我必须甩开他。
我绕过了楼道绕过了小路,却一直绕不开他。
那一刻我突然感到绝望,我一直压抑着自己紧张的气息,浑身有点发抖。
而就在小路尽头的栅栏旁,我的后脑勺受到猛烈的一击,伴随着眼前出现重影。
我应该是倒下了,我有点记不清,因为那时候我的脑子已经混成了一团浆糊,只是突然膝盖来的刺痛又让我瞬间有点清醒,我想我应该是跪了下去。
然后接着,他扒开我的衣服,入冬天气让我冷的一惊,紧接着脖子,胸部,腹部,一拳又是一拳,我数不清多少下了。我被这个两百斤的大汉压着,有点坚持不住了。
后来等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只有妈妈的哭声。
可我却再也触碰不到她了。
在最后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死了。我看着她抱着那个浑身赤裸、伤痕遍布的“我”,我却怎么样都进不去那具冰冷的躯壳。
十年之久,我都快忘记自己长什么样了。路边的橱窗,商店的落地镜无论如何都再也倒映不出我的样子了。
我见我自己的最后一面,竟是那样残忍又斑驳的景象。
我为此伤心了很久。
痛苦的记忆总会在那个栅栏旁一边一边提醒着我去想起,是我十年来不可摆脱的噩梦。
可更不幸的是,我今天在街上又看见他了。
他在我死后的第五年出狱,继续入院治疗。今天他被他的姐姐看着,上街逛逛,看着跟正常人没有两样。
人们早已忘记他了,他好像只是一个单纯的大胖子。却不知他身上背负着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我曾经天真的以为会一命换一命,至少也让他在监狱里活一辈子。
可是他却仅仅在里面呆了五年。
他的家人说他有精神病。我是被一个发病的精神病人打死的。
我不太懂,但是就单凭这一点,他被免于死刑,少判了好多年。
我不太懂,明明我惨死在他的手下。
可现在在街上闲逛的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阳光是照耀着他的。
而我什么也没有。
我很不甘,可我又什么事都不能做。
我连上去给他两拳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我看着他消失在拐角处,然后转头回家。
那里还是我的家的,我一直知道。
回去看看妹妹吧,我想,她是不是又哪道数学题不会做了,想当年我跟她一样的年纪,数学可总是名列前茅。
她好像真的比我笨一点点,还好还好,妈妈还是爱她的,就像当初爱我一样。
哦不对,妈妈她现在也是爱我的。
我听得到她每晚的祷告,我看得见她越来越多的白发。
亲爱的爸爸妈妈,原谅我就这样走啦。
你们一定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连同我的那份。
好了,我又要回去了,我们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