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坐在电脑前呆若木鸡,看着工作群里的通知:春节将至,需要安排几名职工留守值班,自主报名者优先。往年,这种通知,她是忽略的,因为每年铁打地要回婆家过年,这些年已习惯成自然了。但今年不同,小病不断,经常感觉身体不适。小敏觉得自己累了,不想回婆家过年了,照自己今年这身子骨,今年回婆家的那一大摊家务活,她估计自己是吃不消了。上个月她就想跟丈夫说今年不想回去过年的事情,犹豫了半天,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她太在乎婆家人的眼光和评价。在婆家人眼里,这么多年,她是那么地温柔贤惠,懂事能干,她已被贴上了这完美的标签,一旦撕掉了这标签,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她不敢想。
“小敏,你还没下班啊,那刚好,修理复印机的那个师傅快到了,你联系他一下,看下是什么问题吧。谢谢啦,小敏最好啦。我赶车来不及了,下次请你吃饭啊。”办公室的小美一溜烟不见了。小敏起身有些无奈,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了大家眼中的透明人了?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了。今天是母亲生日,早上说好了晚上6点去娘家给母亲庆祝的。看这情况,要食言了,给母亲打电话:“妈妈,今天要加一会儿班,我可能晚一点过去您那边。”“敏敏,你的事情要紧先忙吧,注意身体啊,我中午已经吃过长寿面和鸡蛋了,和你爸一起庆祝过生日了。”小敏的眼泪掉下来,从小到大,只有在父母面前才这么放松,卸下一切防备。小敏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在意别人的眼光和评价,包括婆家人,包括丈夫。
记忆中,嫁给丈夫那年开始,她就每年跟着丈夫回家过年。丈夫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性格,不会嘘寒问暖,不会体贴人的那一套。从前在家父母宠得没干什么家务,去婆家却被迫独挑大梁。丈夫家乡每家大多是媳妇下厨操持家务,不知不觉中入乡随俗了。一到过年,丈夫的两个姐--两个大姑子各带着一家四口回来过年,美其名曰看望父母,一家人从大年二十五一直到初六都聚在一起搓麻将打牌,玩得不亦乐乎,初七上班才各自离开。小敏每天早晨五点就去集市上买菜,回来后洗菜切肉,做饭炒菜,收拾碗筷,忙各种家务活。小敏自己都惊叹自己哪来的能量,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一大家人偶尔也帮忙做点家务,对小敏赞不绝口。能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是因为陀螺上贴着那个漂亮的标签有无穷能量吗?陀螺机械地被动地旋转着,但它的心累了,疲惫的心无法停歇。她想起来以往在父母身边,每年过年,父母亲围着她嘘寒问暖,为她做各种爱吃的美食,那时候眉眼间甜甜的笑意是发自内心的幸福感。
临近春节,小敏病倒了,住院了,手术的疼痛让她忘却一切顾忌。父母第一时间赶到,丈夫手忙脚乱地照顾小敏。丈夫对二位老人说:会好好照顾小敏,让他们放心,安慰两位老人回家休息。丈夫几天没合眼,平时粗枝大叶的,不会照顾人。家里事务平时被小敏整理地井井有条,这么多年习惯成自然了。小敏这个温柔贤惠的人被摁下了暂停键,安稳平静瞬间被打乱,丈夫回家是啥也找不到,啥也不会做,不知从何下手。照顾妻子的这些天,看着妻子被病痛折磨消瘦的脸庞,想起和妻子相识的那天,小家碧玉的清秀,想起了和妻子的裸婚,想起妻子嫁给他的那天,他信誓旦旦的承诺,他泪如雨下。习惯了她的好,当做理所当然,失去了她的好,才知道悔恨。这些年,他没有珍惜她的好。幸好,一切还来得及。
小敏出院了,慢慢康复了,她重生了。她明白了:在生命面前,一切都微不足道。面子是什么?标签是什么?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是无形中的枷锁。已经死过一次了,跟过去的小敏告别,我要做真实的自己。人只活一次,别活得太累,人只活一次,别为难自己。纷纷扰扰的尘世中,别人的眼光和评价都是在所难免的,用力撕下魔咒的标签,勇敢做自己,不再为别人而活。
小敏问丈夫:“今年没回家过年遗憾吗?”丈夫握紧小敏的双手:“只要一家人团圆,在哪里过年都可以,以后家务活我全包。”“这是你食言的承诺,谁爱信谁信,反正我不信……”其实丈夫是眼见着一天天勤快起来了,包揽了大部分家务活。诺言,誓言,承诺,都是虚无缥缈的存在。说干就干,付诸行动才是强有力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