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诺
听阿娘说,我出生之时正值曼珠沙华盛开的七月,便为我取名霜月。
阿爹与阿娘极为相爱,即使膝下无子也不肯接受君上的建议另纳侧室。因此他们对我也是悉心培养,千般娇纵。
君无意是阿爹为我请来的先生,教我读书也教我习武,听闻他曾也是威震四方的大将军,只是不知为何成了侯府的一名平凡的教书先生。人如其名,谦谦君子,眉眼温润如玉,似乎对世间万物皆无意。
他有一好友,唤作苏长衫,常着一身清白长衫,与他十分相配。我长于闺中,除阿爹外所见男子甚少,君无意的到来给我的生活带来了许多惊喜,他待我如师如友如兄。
转眼间,我已豆蔻年华,与阿娘内敛的美不同,我的美有几分曼珠沙华般的邪魅。阿爹与阿娘皆说我穿一身红装最是美丽。那日,空中满是桃花的芬芳,枝丫间的鸟雀欢腾不已,凉风吹过摇散了几片花瓣。
我穿着一袭红裙穿过长长的走廊,摇曳了一地风华。我知道我笑便如春风,任他是谁也抵挡不了。
我去书房找君无意,他端坐在案几前,阳光映射在他的眉眼,恍若谪仙,最初吸引我的或许就是这分淡定从容。我在书房外愣住了,他这么个人怎么就心甘情愿困在侯府不出去闯荡一番呢?
我不禁问到:“先生满腹诗书又有一身武功本领,为何愿意在小小一座侯府,做一个平平淡淡的教书先生呢?您就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无意:“我所想要的是天下的百姓幸福安康,他们幸福了我就开心了。”
原来他要的是天下百姓的幸福,我小声呢喃:“我也是天下芸芸百姓中的一个,先生见到我可也会开心,可也会为我的幸福着想?”
虽阿爹阿娘百般娇纵,我也毕竟是待字闺中的侯府千金,不消一会红霞便爬满了脸颊。抬眼望去,那人仍旧不发一言,许是并未听见我所言。思及此,我再也忍不住匆匆往外跑去。身后似乎传来苏长衫的笑语,听不大真切。
可是,后来啊,那个满心里都是天下苍生的君无意却死了。缘由却十分可笑:君无意深得民心,令陛下心中不安。即使他已经卸了军权,蜗居在侯府做一名教书先生,陛下依旧赐下了一杯毒酒。君无意磕头谢恩,一饮而尽。
那夜的长安大雨倾盆,我的眼泪也流尽了。他爱百姓,我只爱他。天明过后,长安转秋,百花殆尽,鸟雀南飞。
苏长衫离开侯府,远走天涯,长安已经没有他可以留恋的人。
我恳求阿爹送我入军,凭着那人传授与我的武功在军中立足立威,成为本朝第一位女将军。可惜君无意再也不得见我的风光,若他还在,若他还在,我也是一个描红妆为他洗手做羹汤,如阿娘一般温婉的女子。
可是我要做的不止如此,君上杀了君无意,我便要杀了君上。人人皆道我当上将军是因为我阿爹,可是他们不知道我经历了多少困难,才一步步走到今天。在一次次的冲锋陷阵中,我想到的都是那日君无意淡淡的眉目,从容的气质。
我只是他的学生,又有什么资格为他报仇呢,没人强迫他喝下那杯毒酒。我只是一直都很骄傲,不允许喜欢的人被人伤害罢了。
君上直到死前也不愿意他最信赖的将军亲手了结了他的性命,亦如从前的我也不愿相信君无意明知是毒酒也要仰头喝下。君上逝去的夜晚,长安再次大雨滂沱,可怎么洗涮不了我身上的血迹。
我在混乱中跌跌撞撞,摔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无意,我对不住你,没能好好保护花开。”昏迷中,隐约听见苏长衫清冷的嗓音。我想起来了,那日他与君无意的对话。君无意告诉他,若我遇见危险,定要全力相护。
苏长衫,对不住君无意的是我,我没能成为辅助君上的能臣,竟是成了弑君的乱臣。那一夜我的眼泪染湿了苏长衫的一袭白衣。
我出生之时,曼珠沙华盛开,此花又名彼岸花。传闻此花自愿堕入地狱,徘徊黄泉路,为逝者指引去处。我犯下大罪,入不得地狱,也不得轮回,只得在黄泉路上生生世世徘徊。可是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