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正是早读的时间,这幢被赋予了“托起明天的太阳”这一光荣使命的教学楼里,各个教室都准时传传出了朗朗书声。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
但不得不说的是,与此同时,煞风景的一幕也在悄悄上演。
中文系的办公室里,杨老师的办公桌旁,我们六个男生站成一排,低着头,手背后,等待杨老师的发落。
现在的学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平时迟到早退也就算了,现在竟敢公然旷自习,而且还是集体旷,真是目无法纪、胆大包天。
今早,杨老师还睡得迷迷糊糊就接到系主任打来的问责电话,班上一整个男生宿舍,竟然集体旷自习了,还被学生会查人的时候查个正着(说起来也真够倒霉,正好撞人家枪口上了,少套近乎,没说的,记旷,等着挂小黑板吧)。所谓“教不严,师之惰”。你这班主任是怎么当的?(其实杨老师心里也挺委屈的,你们六个“活宝”睡懒觉旷早自习,怎么还能把责任全都怪到我头上呢?)
这不,上课前杨老师就气势汹汹地把今早旷自习的六个男生都拎到办公室,包括我在内。(但我是被冤枉的,不是我要故意旷自习的,是他们想旷自习,顺便把我给捎带上了。“我们都旷,你也旷吧”,对,他们当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原话,一字不差。也怪我这人定力不好,经不住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连番怂恿。那…旷就旷吧,偶尔一次,应该没事。没事?这我可想差了,怎么会没事?现在好了,“东窗事发”,要陪他们一起接受惩罚,说得不恰当一点,这叫“连坐”。)
杨老师少有的气急败坏,偷眼看他,平时一向随和的面容,现在变得略显“狰狞”,面微红,耳稍赤,额头上隐隐有青筋暴起,一副很吓人的样子,看来气得不轻(一顿板子是没跑了)。我们都没敢吭声,大气都不敢粗喘,小心翼翼地缩着脖子硬扛下杨老师的第一轮“炮火”。
一顿劈头盖脸的狠批过后,杨老师的气明显消了大半,我们六个男生才有机会你一言我一语地把事情原委解释清楚,原来事出有因。
杨老师听完以后,这才慢慢平息下来,彻底地消了火气,恢复了平时一贯温和的样子。“行了,事情我大概知道了,回去都写份检查,下二节课后交过来。”杨老师说着扶了扶眼镜,语气也平和了下来。
事情的经过还得从昨天晚上开始说起。
冬天气候干燥,正是感冒高发的时候,近几天来,这感冒被传染得厉害,班上请假学生已经不少,我们宿舍连我在内也有三人有了感冒的迹象,整天咳嗽不断,鼻涕直流。
晚上熄灯后,我身体不舒服,就早早地睡了。睡至半夜时分,因为鼻子不通,难受,醒了一下,就清晰地听见“吱——”的一声,宿舍的门好像被人慢慢地推开了,但奇怪的是,却迟迟没有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很是怪异,门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被打开?不会是……想到这儿我背后一紧。不过转念一想也有可能是风把门吹开了吧,可是不合常理啊,大半夜的楼道里怎么会突然起风呢?应该还是有人才对。
因为冷的缘故,我没有探头去看,更没有起身去把门关上的想法,管他呢,没敢多想,往被窝里缩了缩,又睡了去。
等到再迷迷糊糊地醒来,是被舍友“奸哥”叫醒的(他绰号汉奸,人称奸哥),“空哥,空哥,快醒醒。”冬天冷,我们把床并在一起,他就睡在我旁边。
我以为这是他恶作剧的玩笑,并不理会。
“空哥你快看,床下有人,醒醒,醒醒,你看呐。”他又推我。
这时,我才慢慢清醒过来,听见他们都醒了,正七嘴八舌的商量着该怎么办。
晚上宿舍没灯,我将信将疑地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从两张床中间的缝隙照下去,嚯,果然就看见一个人的后腰,他明显是横着身体趴在我床下的,吓了我一跳,不敢再看。
睡在我上铺的彪哥也赶紧说:“刚才我咳嗽醒了,就看见一人蹲在门口柜子那儿,问他是谁他也没说话。后来又看到他来到空哥床边隔着被子躺下,现在又钻到床底下去了。”
“这人不会是梦游吧?我听说梦游时糊里糊涂杀了人,可不算犯法。”睡在斜上铺的伟哥煞有介事地说道。
伟哥刚说完这句,我就听见旁边“呲溜”一声,抬头看,刚才还在我身边嚷嚷着要跟我并肩作战的奸哥,现在已经坐在了上铺。(这小子,跑得够快的。不过,危险时刻小命要紧,这我能理解,要不是我上不去,我也早跑了),坐在上铺已经暂时脱险的奸哥建议道:“得把他弄醒啊。”
说实话,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我也有些胆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关键时刻,还是欣哥艺高人胆大,出言建议道:“管他是谁,我们六个人把他拖出来揍他一顿,大半夜的跑到我们宿舍来,害得我们不能睡觉,说不定是偷东西的。”
就在这时,床下突然有了动静,我们都没有出声,静观其变。
只见他慢慢地从床下爬出来,我一看,这人面熟,就和我们在同一层楼住,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站在那儿不动,好像是在发癔症,好半天才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这是哪儿?”
“309宿舍”,我壮着胆回了他一句。
他没再作声,就这样转身踉踉跄跄地走了。
我们当时只以为他真的是在梦游,直到第二天早上胖哥突然发现挂在床边的衣服兜里的40块钱不翼而飞,我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原来是来偷钱的,而且还不止偷了我们一个宿舍,当听见我们要准备揍他时,才装不下去,赶紧出来的(当然,这是后话)。
等他走后,已经被他打扰惊醒的我们还是睡不着,都有些后怕,又聊起以前听闻过的让人害怕的各种奇事,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没有睡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又睡着的,只是早上的起床铃声根本没有听见,直到铃声再响,我看了看表,已经上自习了。其他人现在肯定已经穿好衣服板板正正在教室里坐着了,而我们六人还没穿衣服歪歪斜斜在宿舍被窝里躺着呢。什么叫差距?这就叫差距。(没穿衣服)赤裸裸的差距。
“已经迟了,还去吗?”我问道,其实他们都醒了,只是现在睡意正浓,夜里又下了点小雪,加上昨晚的事情闹得,还有些轻微感冒,现在要去上早自习?真是“有心无力”呀,一个个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动弹不得。
“算了上吧,反正已经迟了,大不了写份检查。”欣哥就是欣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语气说道。
“就是,老班问起来就说昨晚宿舍进贼了,折腾半夜,早上没听见打铃。”伟哥也赶紧出言帮腔。
其实吧,我的心思是动摇的,我还想着“不畏艰险”冒着寒风去上一下这个早自习的,但一看他们都不挪窝,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要是我一个人去的话,多少显得有点不仗义,大家都是“兄弟”,平时讲究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立过誓的,“要生一起生,要死一同死”。我也不好意思撇下他们一个人就走,旷自习?偶尔一次,应该也没事吧,我窃窃地想。可是转念又一想,我常常自诩是一个好学生,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旷自习呢?那岂不是把我“一世英名”都给毁了(就这样,我脑袋里的两个小人儿越吵越凶,估计再过一会儿,就该撸袖子打架了)。
正在我心思左右摇摆的时候,彪哥放话了,一锤定音:“法不责众,都别去了,老师问起来就拿昨晚的事情去顶,索性再睡会儿吧”。还边说边翻了个身,看来是打定主意不去上自习了。
老师问起来就拿昨晚的事情去顶?嗯,能行,就算顶不住也能扛一下子,减轻点惩处力度。毕竟,旷自习总得有一个缘由是不是?总比“因为天冷赖床就旷自习”听上去要好得多吧?对,这的确是个好理由,因为昨晚宿舍进贼了,闹腾了半夜,所以早上的起床铃都没听见,才没去上早自习。嗯,这样子说,听上去就顺当多了。(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就在我们犹豫着讨论要不要去上早自习的这段时间里,胖哥看了看表,发现半个早自习已经过去了,估摸着要查人的话早就查完了,要记名字的话早就记上了,“大局已定”,无可挽补,就算现在着急忙慌去了也没用,所以这个早自习旷得,心里也很坦然。)
再加上还有个正当合理的借口在那儿摆着,不用白不用,不用就浪费了,下次想用的时候这个借口就“过期”了。思来想去,这样一个充分合理又冠冕堂皇的借口,可遇而不可求,不用还挺可惜的,还是用了吧。于是我们六人豪气顿生(底气十足),一致决定,这个早自习,旷了。
再然后,就有了开头出现的一幕,我们六人上课前就被班主任杨老师叫到了办公室,接受批评教育。
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写份检查倒没什么,只是大家都纷纷摇头摆手感叹运气不佳,偶尔才逃个自习,还能被抓了。只有我,又想起了上次翘课被抓时杨老师的训诫:“没有那个运气,就不要怀那个侥幸心理”(他们不知道,原来,我是有“前科”的,但那次也是“事出有因”,我一个好学生,怎么会无缘无故翘课呢,只不过,具体细节略去不宜多表)。
经此一事,我们成了惊弓之鸟,草木皆兵,再不敢晚上睡觉不关宿舍门了。
最后,必须得解释一下:那顿板子,没打,是我想多了,现在都什么社会了,当教师,为人师表,都讲职业道德的,早就不兴“打板子体罚和变相体罚学生”那一套了。更何况,我们杨老师“深明大义”、“秉公执法”,一向严谨从教、爱生如子,在我们所有学生心目中是一位公认的当之无愧的好老师,怎么能舍得对我们“动粗”呢?上面对杨老师生气时候的样子的描写,纯属夸张虚构(可不敢叫我们杨老师给看见了,杨老师要是看见了,非得让我补交一份检查不可)。当时的真实情况是:办公室里,杨老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对我们进行了一番深刻的思想教育,我们细心聆听,虚心接受,小心谨记,都拍着胸脯向杨老师保证,以后再也不敢犯浑了。
另外还值得一提的是,第二天中午不到,男生公寓三楼就传出一条谣言,并且传得沸沸扬扬,搞得人尽皆知。谣言是这样传的:“嗨,你们听说了吗?昨晚309宿舍进贼了,就藏在空哥床底下,听说那贼还挺凶悍的,身上竟然还带着刀,被发现了以后就亮出这把可以削铅笔的小刀来吓唬人,得亏空哥急中生智,抓过床边的拖布一脚踩断,于是,半截“红缨枪”在手,有了称手的家伙事儿,与歹徒勇斗数十个回合,激战半小时有余。从“兵器”上来讲,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最终,歹徒不敌,被揍得哭爹喊娘,连声告饶,落荒而逃,临逃之际,不仅把偷来的40块钱如数归还,还把自己兜里的20块钱也一并奉上……”听到这儿,连空哥本人也被“自己的壮举”震得瞠目结舌,心想,我有那么英勇吗?这纯粹是捕风捉影,没有的事。谣言危害大,理智面对它。我们都是好孩子,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
好吧,时隔多年,我老实承认:当年宿舍楼道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那条谣言,就是我编出来的,也是第一个从我口中传出去的(我不仅信谣、传谣,并且这谣,就是我造的),我就是谣言中那个智勇双全、手持半截“红缨枪”与歹徒恶战三百回合、最后完胜歹徒、扬名立“万儿”的空哥。哈哈哈哈……那不是谣言,那是我在吹牛。
(本文注:取一点旧事,随意点染,纯属自乐,不必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