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龙和阿飞是兄弟两个，相差一岁，不过别人很少喊他们的名字，他俩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头大，所以直接代替了名字，阿飞虽然是弟弟却好像对这件事尤不能忍，为此和别人打了不少架。   阿龙恰恰相反，总给人一种很羸弱的感觉，病怏怏的，一点也不像哥哥，因为总是要阿飞来保护。

       虽然是鹤城人，但是他俩是在异乡长大的，阿龙的爸爸是从一个很贫穷的小乡村来的，来的时候还并没有阿龙，那会阿龙的爸爸还没有结婚，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阿龙的妈妈，一个来自遥远地区更加贫穷小乡村的适龄女青年。 没有轰轰烈烈和惊天动地的爱情，日子似乎只是泡在平淡里的幸福，婚后不久便有了阿龙，头胎，男孩，按照家里人的规矩紧着金贵。喂着母乳，辅食是羊奶牛奶以及各种营养品补给。

        日子没过多久，接着来年就有了弟弟阿飞，但是并没有因为弟弟的到来而抢了阿龙的地位，父母依旧格外的疼爱哥哥。

       阿龙五岁那年，阿龙的爸爸决定回老家，搬回那座小城，但是一时间放弃工作家庭生活断了来源，阿龙的爸爸思忖了很久最后和姑姑商量了下将阿龙暂时寄养在姑姑家。

 2

        那年阿龙七岁，父母将阿龙安置好了以后便离开了。 姑姑家五口人，三个孩子，姑妈已经提前铺好了床，旧旧的床单被褥散发着清洗干净的味道。 晚饭的时候阿龙连喝了三碗，月牙儿似的眼睛望了望姑妈，睡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满屋子人都在找散发出味道的源头，大家看向了阿龙的床，偌大一片云彩，一阵哄堂大笑，阿龙羞涩的笑了笑，没有说话，姑妈抚了抚阿龙的额头，拿着那片云彩放到了太阳底下。

       几个月过后，大家已经习惯了阿龙的云彩，姑妈每晚定了闹钟准时把阿龙摇醒却还是无法避免阿龙的画作，遇上连着几天天气不好的时候，阿龙只能在同一片褥子上自由发挥。 大家照常每日问候阿龙，问他今天画的是什么图案，阿龙扭捏不肯回答，连着问几次，阿龙只喏喏的说，不是我，不是我。

       冬天的夜晚离开被窝总是件折磨人的事，姑妈披着衣服站在床头喊着阿龙，却总是没有回应，姑妈只得抱着，恍恍惚惚开始伸手向下捞去，姑妈问阿龙在做什么， 捞鱼。

3

        七月的一天，早餐格外丰富，两个女儿歪着脑袋问妈妈，今天是不是哥哥要从学校回来，饭菜比平日丰富，姑妈看了看阿龙，“今天是有人生日”，妹妹开始撒娇，“哼，我生日都没有吃到这么多好吃的。”姑妈看着妹妹，“他是你弟弟啊，你们要让着他一些，大家一起吃给弟弟过生日，一起分享好吃的。”阿龙嘴上不说话嘴角上扬吃着姑妈准备的生日早餐。

         饭毕，大家一起玩闹，姐姐惯常的欺负妹妹，和往日不同的是，阿龙变成了姐姐的帮凶。妹妹气呼呼的离开二人，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掉眼泪。

      傍晚的时候，总能看到院子里一张书桌上趴着写作业的三个人，春夏秋冬，有风就在客厅，风和日丽就在院子里，姐姐妹妹和阿龙，姐姐比妹妹高一年级，妹妹比弟弟高一年级，学校老师的惯例是回家写日记，第二天上交老师检查，优秀的拿来做范文，供大家传阅，同理会有每周的周记和作文。

        姐姐像个大人一样翻阅着妹妹和阿龙的日记本，妹妹的眼睛直直的在地上的那群蚂蚁身上，姐姐站起身来拍打了一下妹妹，嗔怒道，“你看看你，都在干什么，你看看阿龙的日记，看看自己写的什么，”妹妹眨巴着眼睛，拿过阿龙的日记本，好像确实写的很好，看上去同龄小朋友根本写不出来的样子。 妹妹将日记本递给阿龙，满脸不服气却又极力假装不在意的说，“写的不错，明天老师肯定会表扬你的。” 不知道是因为长身体的缘故还是什么，阿龙晚餐多吃下了半个馒头。

        姐姐是班级孩子的娃娃头，周末一早就不见了踪影，妹妹像个没能黏到的跟屁虫，满脸挂着怏怏不乐，妈妈笑着不忍心，拿出一枚硬币给妹妹，吩咐和弟弟阿龙一起买零食来吃，着急出门的妈妈等了好久不见踪影，明明对面的商店只要一分钟，妈妈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一脸冰淇淋的妹妹正在努力吃着手中的雪糕，将妹妹拎回了家，叮嘱妹妹把冰淇淋分给弟弟吃，妹妹边吃边点头，妈妈转身出了门。

        阿龙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妹妹手里的冰淇淋，妹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扬起手中吃了一半的冰淇淋，问，“你要吃吗？” 阿龙不敢相信的眼神没说话，妹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阿龙眼睛里跑出来一丝惊喜，笑着点了点头，古怪的妹妹将已经放在阿龙嘴边的冰淇淋瞬间收了回来。眨眨眼睛说到，“逗你玩呢，哼。”

 4

        赶上一年一度的集会，家里要迎来好多客人，姑妈一大早便起来开始做准备，姐姐早已经不知道溜到什么地方去玩了，妹妹在家无聊，跑到街上去看热闹，街边有吹糖人的老爷爷，还有卖贴画的中年叔叔，隔着不远处有各种各样的零食小点心，妹妹一摸口袋发现没带自己攒了好久的零钱，一路小跑到了家里，水也顾不上喝一口，妈妈问妹妹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妹妹眉带喜色的说，“我要去买那个超好看的小糖人儿啦。”

       然后翻着桌子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自己放在上面的零钱，妹妹开始着急了起来，妈妈在旁边跟着找了半天，一无所获，妹妹眼睛蓄满了眼泪，撅着嘴巴冲出门去，和门口的阿龙撞了满怀，妈妈跟在后面，拉开两个孩子问，“都没事吧？”阿龙摇摇头，两只手放在背后，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姑妈让阿龙把手伸过来，阿龙迟迟不肯，姑妈不再是以往温和的样子看着阿龙，阿龙低着头把手伸了过来，“那只手！” 阿龙缓慢的将右手递到姑妈面前，“打开！”

        妹妹一把夺过阿龙手中的零钱，打开左右端详，看到背面有一个铅笔画的小人儿后，满脸泪水委屈颤抖的质问阿龙，“你为什么拿我的钱，我攒了好久都没舍得花。”说着泪眼婆娑的望向妈妈。 姑妈怔怔的不知道说什么，低声安慰妹妹，“好了，这不是还是你的么，快擦干眼泪去买你的小糖人儿吧。”

     “怎么回事？”是爸爸的声音，妹妹一把扑到爸爸怀里，更加委屈的掉起眼泪，“你出去吧。”姑妈看了眼阿龙， “等下。”“你这是要干什么？”姑妈不忍说到。“你这样会把孩子惯坏的。去把桌上的尺子拿过来。”姑妈慢慢的踱步走了过去，无声息的将尺子递了过来。“你们都出去。”不由分说的门已经被关上。 房间传来阿龙的哭声，姑妈转过身揉了揉眼睛，门打开的时候，阿龙脸上挂着喜悦，妹妹和妈妈一脸诧异，看到阿龙手中拿着一张比妹妹的还要大的五元纸币。“以后想花钱就告诉你姑妈，跟我说也可以，想吃什么要跟大人讲，记住了么？”身后的爸爸厉声道。阿龙回头看着地上使劲的点点头。

       妹妹一把把书包扔在床上，“妈，我饿了。”不等回应就开始找吃的。“你没看到阿龙么？”“谁知道他去哪了。”妹妹撇撇嘴，手里拿着包子打开电视机开始看动画片。“你明天到他们班级看下，怎么最近老是很晚才回来。”妹妹不吱声，姑妈又接着重复了几遍，“好好好，知道啦。”

       “妈！妈！妈！”妹妹急促的喊着，上气不接下气，“什么事这么慌。”“我，我，我看到一群男孩子在打他。”“谁啊？”妈妈急色问，“阿龙啊。”妹妹右手抚了抚胸口，平复着气息。“你不是让我看看他么，我到他们班级门口发现一群男孩子围着他，有一个正要扇他耳光呢。我上去把他骂了一顿，哼，敢打我弟弟。” 姑妈抬头 门口站着阿龙，姑妈把阿龙带到房间，出来开始抹眼泪，“妈，你怎么了啊？”妹妹不明白妈妈忽然的眼泪从哪里来。

        “妈！我回来了！”“你不是在上学么，怎么回家了？”“就是啊，哥哥，你怎么回来了？”妹妹看着两手空空的哥哥惊讶道，“三天后中考，学校考前放假了。妈，你怎么了。”“没事没事，我去给你们做饭。”妹妹小声对哥哥嘀咕道，“刚才我看到有人要打阿龙呢，回家告诉妈妈然后她就不知道怎么了。” 哥哥没说话，走到阿龙跟前，带着阿龙出了门。

        半小时后，哥哥肿着半边脸回来，阿龙跟在身后，“你去跟人打架了？！”妈妈看着哥哥的脸，“你要考试了怎么跑去跟人打架！”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哥哥扭头看看阿龙，“你看他，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说。” 妹妹看看阿龙，阿龙站在那里，不抬头也不说话。

         “你去把家里那块木头找出来。”姑父对着姑妈道。“你怎么忽然想起找块木头？”姑妈不解的问道。“你去找来。”姑父不答话，只是要木头。

        “快去喊你爸吃饭了，最近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妹妹对着院子里的爸爸开始喊，“妈妈喊你吃饭啦！”爸爸嗯了一声，妹妹走到爸爸身边，看着爸爸拿着锯在小心的磨着手中的木头，晚春的太阳有点热，汗水沿着额头滴在了地上。

        傍晚的时候，爸爸满手的红色，凑近一看，是油漆，院子角落晾着一个红红的小东西，妹妹跑过去蹲在墙角仔细看着，“爸爸这是个什么啊？”姑妈凑近一看，不禁笑到，“你怎么做了一个陀螺？”“他不是没有玩具么，我看别家的小孩儿好像都在玩这个，那还不简单，我们自己做一个。”姑妈把阿龙叫了过来，“喜欢么？”“嗯。”“不会说个话么？”“喜欢！”阿龙捏着自己的衣角，一丝光从眼睛里跑了出来。“送给你的。但是不能贪玩，要好好学习知道么？”姑父的声音很大，夕阳的余光中，阿龙用力的点了点头。

 5

         “不会又在学校玩陀螺吧，怎么现在还没回来，一个陀螺，玩了好几年，都要小学毕业了还在玩。”姑妈像是更年期，絮絮叨叨不停的碎碎念。“你去学校看下，看他是不是在学校玩忘了时间。”“我才不去。”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顶嘴。

       “你那么疼他，你去吧。”姑妈关了门，没了身影，阿龙回来的时候妹妹差点没有认出来，满脸的血迹混着泪水，身上破裂开的衣服似乎见证了一场激烈的打斗，“又被人打了吧，你就不知道还手。”妹妹像是早已经习以为常了这种场面。“还是个就要念中学的男孩子，不是我说你，回家跟你弟弟好好学学。”妹妹似乎愈发的想要说出更多难听的话。阿龙没有反驳，眼睛通红。

        晚饭后，姑妈喊阿龙吃水果的时候半天没有人应答，姑妈到房间找的时候发现阿龙并不在，一起不在的还有阿龙的衣服，姑妈喊来在隔壁打牌的姑父。交代姐姐妹妹锁好门窗在家，披了件衣服出了门。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门被打开，惊醒了姐妹俩，“妈，他贪玩到现在么，让爸爸好好收拾他。”妹妹惺忪着双眼迷迷糊糊的说到。“你就这么容不下他吗？！就这么容不下他？？！”妈妈从来没有过的震怒把妹妹硬生生从睡梦中拉了出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没事，没事，你们俩睡吧。”爸爸拍拍姐妹俩，擦了擦妹妹的眼泪，扶着妈妈回了房间。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并没有阿龙的身影，“妈妈，阿龙不吃饭了么。”妈妈没应答，“嗯，以后他不在我们家生活了，他和他的爸爸妈妈一起住。过几天来搬东西。”爸爸边吃饭边说道。“哦。”妹妹低头继续吃饭。

6

       “来，吃这个。”舅妈将一个鸡腿夹进妹妹的碗里，“好香啊”妹妹忍不住赞叹道，“那是，这可是我养了好久的鸡，都是粮食喂出来的。”舅妈满脸骄傲的说道，“你多吃点啊，吃完还有呢，”妹妹羞涩的笑了笑，“谢谢舅妈。”“这孩子，跟我说什么谢谢。”舅妈欣慰的看着妹妹吃的津津有味。

       “哇，墙上挂了这么多证书呀。”妹妹抬头看到大大小小的证书大概有十几个，“那都是阿龙和弟弟的，弟弟的是学习优异，三好学生，阿龙的是作文竞赛。”舅妈转头对爸爸妈妈说道，“多亏了你们，要不然阿龙也不会这么优秀。”“唉，你别说了，是我对不住你们。那年要不是怪我，孩子也不能连夜跑回家......”妈妈还要说什么，被舅妈打断，“都过去啦，孩子小，不懂事，姐你别介意啊。”

      天色将晚的时候，爸妈带着妹妹准备离开，弟弟阿飞对着屋内喊道，“大头大头，姑父姑妈还有姐姐要走了，你不出来送送么~”只见舅妈抬手向阿飞头上打去，“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是你哥哥，叫哥哥知不知道。”阿飞嬉笑着躲开舅妈的手跟众人招了招手玩去了。

7

      终于到了周五，妹妹收拾完书本跟宿舍的人告了别，开心的走出了学校，门口停了好多车，只要半个小时，妹妹就可以回到那个熟悉的家。

      “姐姐，你帮帮我们吧，他还那么小，以后可怎么办啊。”客厅的门没有关，妹妹看到舅妈泣不成声的拉着妈妈的手说着什么，妹妹没敢打招呼，回了房间，妹妹支着耳朵隐隐约约听到监狱、阿龙、宿舍的字眼。舅妈没有留下来吃饭，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亲昵的捏捏妹妹的脸，脸上的泪迹还没干就走掉了。

       舅妈走后，妹妹低声问妈妈发生了什么事，妈妈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他在学校拿了宿舍同学的贵重物品，让人家发现，学校报警，他被派出所带走了。”“这么严重？”妹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并且还是在阿龙身上。“没和人家谈谈吗？”“人家还没同意私了，你弟弟他，可能要坐牢了。”中学生的妹妹并不知道怎么安慰妈妈才最为有效，只是从那以后，再没见过阿龙。

8

        深秋的天气开始变冷，坟头新栽的柳树格外显眼，阿龙递过一支烟来，动作娴熟却又拘谨，站在一旁的妹妹盯着柳树不说话，姑父问阿龙有没有什么打算，阿龙咧嘴一笑，将烟放到嘴边，猛吸了一口，呛出了眼泪，阿龙含糊不清的说着话，一边抬手去挥烟，“不知道，等我爸的忌日过去再说吧。”姑父在坟前三次叩拜后，一行人转身离去渐没了身影。剩下带着嫩芽的柳树在风中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