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楚风:你到古城是想图个清静,怎么跟一帮发烧友裹在一起了,又惹出了一档子扶贫的事。
丁元英:小丹想要个礼物,于是就有了这档子事,王庙村是贫困县里的贫困村,小丹要的礼物,就是在王庙村给她写个神话。
韩楚风:神话?这种礼物闻所未闻。她跟王庙村什么关系啊?
丁元英:跟村子没关系,跟觉悟、境界也没关系,但是跟文化属性这个提法有关系。
韩楚风:这才是其中的禅机。这个丫头,不简单哪。
丁元英:什么神话,不过是强力作用的杀富济贫,扒着井沿看一眼而已,不解决造血问题。
韩楚风:既是杀富济贫,你杀谁,又济谁呢?
丁元英:听说过乐圣公司吗?
韩楚风:当然听说过,乐圣公司是中国HiFi音响挑大旗的牌子,当家的叫林雨峰,是音响界的名角儿,早年靠走私电器起家,黑道白道都混得很熟。
丁元英:乐圣公司有六千四百万的资产,从不涉足AV音响,在HiFi音响的市场占有17%的份额,这个公司号称自己是只有矛没有盾,永远是进攻进攻,霸气十足,网上有人给乐圣旗舰音箱起了一个江湖名字,叫孤独求败。
韩楚风:杀富济贫,是得找个有点儿肉的,可是就凭你这百八十万的资金,几个发烧友,和一帮等待扶贫的农民,可能吗?
丁元英:乐圣是因为矛的锐利而无需用盾,我这是既无矛可攻,也无盾可守,所以只能借用乐圣的矛了。我想在北京摆摊儿,用柏林、伦敦、巴黎三个城市当托儿,让斯雷克公司当打手,让媒体、法院起哄,让伯爵电子公司落井投石,从乐圣公司的碗里化一点儿缘是有可能的。核心是在小聪明上,小聪明的文章做好了,就能诱导乐圣公司的大聪明,而潜伏在小聪明其中的是大智若愚。
韩楚风:私募基金是从狼嘴里夹肉,这回你可是拔刀见血了。乐圣公司是林雨峰的私人企业,他能放过你吗?
丁元英:光脚的溅了穿鞋的一身泥,林雨峰是虽败犹荣,仁者自由公论,如果因为这个他杀了我,那就得给自己立块无字碑了,写什么都寒碜,这种死后还得穷名给冤家托牌位的买卖,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都做不出来,真杀了我,我就当下随缘了。
韩楚风:这盘菜,可不是人人都能吃的,如果只是扒着井沿看一眼再掉下去,那可真是饱了眼福,苦了贪心,又往地狱里陷了一截。
丁元英:所以这事得拆分成发烧友的公司和农户生产两部分,允许几个股东扒井沿的,能不能爬上来,完全取决于他们自己,对于农民,从基础设置,就不给他们期待天上掉馅饼的机会,我就不了他们,我能做的就是通过一种方式让他们接受市场经济的生存观念,能救他们的只是他们自己。
韩楚风:你是在农村的地盘上和农户打交道,如果不把农户纳入到公司的统一管理,产品的成本和质量怎么控制,各方面的利益和矛盾怎么解决?
丁元英:不能管,一管就死了,连解决问题的机会都没有。
韩楚风:怎么讲?
丁元英:农户生产,农民得从吃饭睡觉的房子里挤地方,得呼吸油漆的有毒气体,和立铣打磨的有害粉尘,这里面有劳动时间的问题,有使用童工和老年工的问题,有社保、劳保和环境污染的问题,农户能拼的是什么呢?就是拼在不是人呆的地方,干不是人干的活,拼的就是个不是人,如果纳入了公司,公司在法律条款面前是一天都活不下去,农民马上跑来跟我说,这个睡觉的地方太挤了啊,那个干活的地方很不舒服,所有的矛盾都会转嫁为农户跟公司的矛盾,那时候就不是产品质量和成本问题了,是怎么伺候好这些爷的问题了。
韩楚风:一管就掉到了坑里,有道理啊。可要是不管那不乱成一锅粥了。
丁元英:农民也不是铁板一块,这个矛盾没了,那个矛盾又出来了,没事,有利益驱动着,让他们自己管自己,用小农意识治小农意识。
韩楚风:怎么个治法?
丁元英:在各道工序和农户之间,实行的是小农经济的买卖关系,从毛皮板到成品板,这里面有若干个环节,一个环节制约一个环节,都是现金交易,谁出了问题,谁承担损失,不影响别人的利润,允许他们有一个出次品抬高价的这样一个过程,让市场去纠正他们,让经济杠杆去解决质量和成本问题,这事不适合学院派的打法,我这是不入流的野套路。
韩楚风:法无定法,存在决定意识。有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