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蒙鹏
秋天的村庄沉浸在收获的喜悦里。秋收后的山上,拾秋的人弯着腰,背着背箩,恭敬的抚摸着每一块土地,近于朝圣。在见到“拾秋”这个词前,我还找不到更适合的词去形容它。
对拾秋印象最深的是淘洋芋。吃过早餐,我挎着花箩,拿着镰刀,扛着小锄头,向山坡走去。大人们每天都很忙,像打猪草、淘洋芋这种活,一般是小娃干。深秋的山上很空旷寂寥,偶尔听到小牛的呼叫声,母牛的应答声,还有鸟雀的欢歌声,孩子的打闹声。秋后的地里,洋芋无处遁形,长出的嫩枝绿绿的,水灵灵的,特别惹眼。看到它,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一路小跑而去。握住嫩叶,用力一拔,惊喜不断。深一点的,用镰刀刨,用锄头挖。拾到的洋芋很小,乒乓球那么大,偶尔也有大的。每次挖到大的,我得兴奋好一会儿。大的洋芋往往下锄不准,挖成两瓣,惋惜了好半天。这样一路寻觅,从一块地转到另一块地,从一座上翻到另一座山,追逐着洋芋的嫩叶,也享受收获的喜悦。
肩上的花箩越来越重。猛然间发现身上有点难受,用手按一按肩膀,一阵酸痛袭遍全身。累了,我坐在土坎上,用镰刀无意识的挖着土,或是把地耙平,用树枝在地上写字。地上写字是我的一个习惯,不知不觉间养成的。只要蹲在地上,我就喜欢用树枝、用石头、用瓦块、用粉笔,用一切可书写的东西写字。抑或呆呆的望着天空,望着连绵起伏的青山,想象着山的那一边的风景。我还喜欢在树上爬上爬下。大抵山里的孩子都喜欢爬树,眼馋树上的水果。力气这东西很怪,在疯玩了一会儿后,又感觉不到累了。
饿了可以就地取材——烧洋芋吃。山上枯枝很多,钻进树林里转了一圈,就可收了满满一捆。空旷的庄稼地里,袅袅炊烟悠然而上,冲散着雾气。我一边拾掇柴火,一边享受着草木的气息。烧出一堆火炭后,挑选几个平滑个大的洋芋,埋在发红的火炭里。没多久,洋芋的香味就让人嘴馋。要是能蘸上辣子面,那就更妙。填饱了肚子,烤暖了身子,养足了精神,又开始翻山越岭淘洋芋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听到了哥哥的声音。“先吃点洋芋垫着!”接过哥哥手中带有余温的洋芋,哥哥背起花箩在前,我吃着洋芋在后,兄弟俩走在回家的山路上。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将淘来的洋芋分类,大的、光滑的留着,其余的喂猪。
我拾到的洋芋不多,每天一小花箩。村中的一位大嫂,秋收后整天猫在山上淘洋芋。她起得早,淘得远,跑得宽,收获也多。每天早上,看到她背着大背箩,早早的从家门口路过。晌午过后,背着满满的一背箩洋芋,背箩上还挂着几串苞谷和高粱,从家门前回家去。这样的日子大约持续一个月。父亲说:“她捡的洋芋,比自己种的还多!”
像这样的拾秋,只是农闲时的放松。其实在农村,拾秋是一种习惯。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不管是外出干活,还是上山放牛;不管是在乡间小道,还是秋收后的庄稼地里;不管是春夏,还是秋冬;不管是艳阳高照,还是细雨绵绵;不管是洋芋、大豆,还是高粱、南瓜,只要见到丢失的粮食,哪怕是一粒玉米,都会“颗粒归仓”。
拾秋,是对劳动的赞美,对粮食的珍惜,也是对自然的敬畏。拾秋,是一种淡然,一种节约,也是一种心情。拾秋,是一种自觉,一种自然,也是一种潜移默化。拾秋,是一种希望,一种收获,也是一种生活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