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跟老妈大吵了一架,她哭了,我也流着眼泪。――父亲把一大片禾田翻犁整平了,正待插秧,忽然,风雨细细,母亲穿上了雨衣,过来要求我也一起下田插秧。我说这天下着雨呢我才不想去,母亲却说时令耽误不得,我犟着,她越说越生气,就吵吵起来了。――啊,原来是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醒来后人还疲惫心慌。
大概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昨夜临睡前,胡先生随口问了我一句这几天我有没有回去看望爸妈。
说来话长,在这之前,我都找爸妈“谈判”了好几次了。
爸妈如今快到七十岁年纪了。他们六十五岁以前,我们姐弟几个就背着他们商量好了让他俩安度晚年的方案:我们分摊给足他俩生活费,定下了最低保障线,若是条件好的当然可以各凭心意多给一些,上不封顶。若是老人患了什么小病小疾,我们当中谁来陪他们看病谁来承担医药费,都不必计较,若是生了大病再在一起商量如何照料如何另外共摊费用。可以说完全能保证让两位老人后顾无忧。当我们把这些想法向他们汇报之后,他们很是满意和欣慰。
我们也考虑到,老人家一生劳作惯了,让他们陡然歇下来什么活儿都不用干,他们一定不能马上适应,就建议用“以大换小”的方式把离我家远点儿的承包田跟乡邻们交换着耕种,这样就可以很顺利地实现爸妈种的田地都在我家房前屋后。我们只是希望他们种点小菜吃吃就好,完全以消闲为目的。
这么几年,我们每年都像打仗一样的总是劝他俩少种点作物,可是再怎么劝说都是枉然,他俩啥东西都种一点。种了各样小菜之外,还要种水稻和油菜,边边角角一丝一毫都不肯浪费,哪怕吃不了送给别人他们也愿意。我说,你们非要种的话,我可不愿意帮你们干田里的活儿的,他们说决不会指望我们的。
不是我们非要跟他俩拗不可。如果他俩身体好好的什么毛病都没有多吃点苦也没什么。关键是老爸有挺严重的腰椎尖盘突出和高血压,是不宜做重活和过度劳累的。老妈更是,前几年患了眼疾,县医院省医院的医生都说没办法治了,只能等着慢慢失明。幸亏大弟坚持让老妈去了北京,也恰巧他有一个眼科医生朋友刚从国外进修回来而且学成的就是治疗老妈这种眼病的技术。老妈接受了手术,恢复了视力更是躲过了未来眼盲之劫难。但是医生一再叮嘱她以后尽量避免流汗流泪和做低头俯身的工作。我们常常提醒她要谨遵医嘱她总是说“知道了”“知道的”,可是就是不肯减少劳作。
上个月,两人几乎同时段出了状况。老妈说视力比之前模糊些。前几年是不种水稻的,今年不知怎么的又偷偷种了一块田的水稻。我们说她定是收割晚稻时汗水流多了累着了她还不承认。正待准备陪她去县医院检查眼睛时老爸又出了意外。他在脱谷电机上给稻子脱粒时一不小心右手让机器齿轮剐了,顿时手背上皮破肉烂,鲜血淋漓。我在上班,幸亏小弟那时正在家中,赶紧送他去了县医院。连医生都惊奇不已,皮肉伤口得需缝上十几针,竟然没有任何一根静脉管破裂。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老爸的手臂上缠着的纱布还没放开,他俩又准备着秋季播种了。我们都坚决反对他俩再种油菜和水稻了,我苦口婆心地给他俩分析他们的身体状况和那些本不必遭受的苦痛和风险,没法子也给他们算了“可能得不偿失”的经济账。
他们说也懂我们的心意,但是他们始终抱着的侥幸心理依然不减,还是说干活时尽量注意点就行。呜呼!
前几天我又回了趟家,再次劝说他俩别再种油菜了。老妈还是执意要种,我只好来硬的。我以开玩笑的口吻郑重地说:我是受了两个弟弟的委托来劝你们的,你们真不能再这么干下去了,倘若再种油菜的话我过几天回家来一定会把油菜苗儿给毁了的。我建议他们来年种点棉花,播种和收获的时节天气都不太热,而且摘棉朵儿是可以站着的,活儿也是零星的,不用抢时间集中干完,只用在晴天趁日落之前把那些开得好的摘回来,不好的弃了算了。老爸认真地看着老妈,说:“那从今年起就不种油菜了吧?”
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坐在桌边的老妈一副很失落的样子,她说:“不种田地,我又能做些什么呢?不能老是坐在家里发呆和大白天躺着睡觉吧?”
我的心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想想也是,老爸还算好些,毕竟认得一些字,看看报纸还是行的,弟弟给他买了ipad,他终是学会了玩微信,可以跟我们发发信息聊聊天,偶尔还会跟村子里的叔伯们打打扑克牌,消闲的方式总算是有几样。老妈不识字,眼睛又不太好,缝衣做鞋自是不可能且没有必要了,电视也不能久看。她的性子向来安静,不会打牌,也不喜欢扎在人堆里唠家长里短,一生只喜欢在田间地头忙碌。
真不知道咋办啊,他们俩目前年纪毕竟不算太大,照顾好自己还是没问题的。这时候让他俩去儿女家长住他们就更没合适的活儿可干了,他俩也不肯的。我们姐弟几个都各自忙着上班,我和妹妹离家近点儿,也只能是常回去看看。
说到底我也是不够孝顺的,反正我现在是真心不愿意再顶着骄阳赤脚下到烂泥田里干活,就帮着烧烧饭还行。每到抢收抢种的季节,我说我可不可以出钱请人来帮忙,他俩又坚决不肯,说那还不如不种。
随他们怎么办吧,闭着眼睛往前走,走到哪里算哪里,未来的事未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