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放学回家的路上买了一本旧的泰戈尔的《沉船》,上面的故事却是关于莫泊桑的(我估计是本盗版书),也不知道这个故事是真还是假,我只能凭着记忆去复述一遍,用自己的文字讲一个可能很多人看过的故事。古龙先生在《关于武侠》的文章中这样写道:“写《包法利夫人》的大文豪福楼拜尔曾经夸下一句他说:'十九世纪后将再无小说。'因为他觉得所有的故事情节,所有的情感变化,都已被十九世纪的那些伟大作家们写尽了。 可是他错了。他忽略了一点。 纵然是同样的故事情节,如果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写出来的小说就是完全不同的人类的观念和看法,本来说在永远不停的改变,随着时代改变。武侠小说写的虽然是古代的事,也未尝不可注入作家自己新的观念。因为小说本来就是虚构的。 ”
人性的冲突永远是文学中最吸引人的地方。
莫泊桑有一条游艇,叫做“漂亮的朋友”,他在这艘游艇上完成了许多著名的作品,譬如他最为悲惨的小说《在水上》便是在这艘游艇的甲板上完成的。游艇上只有两名水手,其中一人叫伯纳。伯纳在莫泊桑逝世之后,用尽一切办法让游艇得以保存不至落入他人之手,但穷困潦倒的他并没有足够的能力留下这艘船。悲愤交加中伯纳也随莫泊桑而去,临终前他这样说到“我想我是一个不算坏的水手。”
诚挚而坦然的遗言彰显着人性之善,冥冥之中,似乎听到那位描绘浮世丑恶、极尽所有能力去探究人性之恶的作家这样的言语“我想我是一名不算坏的作家。”
莫泊桑年少成名,在巴黎声名鹊起,登门拜访者一时充塞门庭。不过,对于冷眼看众生的莫泊桑来说却是一种骚扰。莫泊桑的态度很坚决,一律拒绝,闭门谢客。无数淑女、名媛求见不得,只好另辟蹊径尾随追逐莫泊桑。莫泊桑苦于骚扰,况且他也是一名信教徒,为了信仰的坚定,他放出了“终身不娶”的誓言。
而在巴黎有一位出身于工人家庭的女孩读过他的著作之后,疯狂地迷恋上了他,一直想登门造访,亲眼见见自己的偶像。可是出身的贫寒,让她连一套体面的服饰都置办不了。为了那套“体面”她便到纺织厂做工,三年的辛勤工作加上省吃俭用,终于有了一笔足够使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积蓄。
一个春光旖旎的午后,沐浴后焕然一新的她手捧着一大束时鲜的花儿来到了莫泊桑住所的门前。她站在门前,忐忑不安,她幻想着莫泊桑的相貌,幻想着莫泊桑与她亲切交谈,幻想着幻想着……
终于她鼓起了自己最大的勇气,按响了莫泊桑大门的门铃,铃声悦耳地敲击着她颤颤巍巍的心弦。响了很久,却没人来开门,她再次提起勇气,使出全身力气,又一次按响了门铃。这一次,她听到屋内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的心,都随着门内的脚步声提了起来。她努力使自己露出微笑,尽管脸上还有着青涩和尴尬。
门开了,开门的却不是莫泊桑,而是莫泊桑的一位朋友,这人是个浪荡公子,一见是个漂亮姑娘便满嘴跑火车。姑娘问:“请问您是莫泊桑吗?”,“莫泊桑不在这儿。”“请问他去哪儿了?”姑娘接着问道。朋友心生恶计,张嘴便道“他和情妇去佩皮利昂度假去了。”
姑娘闻言,如遭雷击,那颗鲜活诚挚的心就此黯然失色。她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莫泊桑的住所,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浪荡公子见机驾上马车追上了她,假意安慰她,并且有意无意地提一些子虚乌有的关于莫泊桑的鬼话。姑娘逐渐由悲痛变成了憎恶,自以为认清了莫泊桑的本质,在浪荡公子的甜言蜜语和酒精的麻醉下,为了“惩罚”莫泊桑,竟一气之下委身于这登徒浪子!
命运就这样爱跟人开玩笑。多年之后,这姑娘竟然成为了法国有名的娼妓。而莫泊桑,从那位朋友口中得知了此事,既没有赶他出去,也没有给他一耳光,更没有与他决斗。莫泊桑只是冷笑了一声,仅此而已。
抛弃一切对人性的同情,一切对人物命运的悲悯,纯客观地描写人性的丑恶,需要忍受怎样的冷漠和麻木?
莫泊桑觉得这个姑娘的故事蛮好玩,这也许是一篇不错的小说题材!于是,他,莫泊桑,这个曾经高不可攀、光芒四射的伟大灵魂。现在却愿意埋下头来俯身亲吻一名娼妓的足迹,去恳求娼妓那并不存在的“饶恕”,以供去写一篇人性可笑可悲可恶的轶事。
不知道他在亲耳听到娼妓说到她曾经站在莫泊桑住所门口时,能不能清楚地感受到姑娘几年前那伸出的小手轻轻地捧着的那颗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