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惊地也伸出手来,这么久竟毫无预兆地又懂得流泪,难道是心中还有期望?我不置可否,更是将头别到一边:“我给你找点水来喝。”
休息了一会儿,我起身准备走,玄冥却没动。
“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很疼?”我急忙又蹲了下去,试图查看。
玄冥摇了摇头,反手捉住我的肩:“我的伤没事,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可不可以不回皇宫和我走?”
我惊讶地回望他,不知怎样作答。玄冥见我不作声,支撑起身子靠近,眼神里尽是满满的期待:“让我照顾你好么?”
“那个皇宫不适合你,我即便也在宫里,但终究不方便时时保护,平日里看见那些人欺负你总是恨不得马上带你逃离,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我们何不就此远离那里,再不回去?”
我的心中动了一动。
“又或者你不信我?”他急切地问,原本孤傲的性格突变得卑微起来。
我摇摇头,仍是没有说话。
玄冥有些不知所措,默了一会儿又问:“你是不是担心我有别的要求?你不用担心,我只想你为自己考虑一下,以后过一点快乐的日子,只要你快乐了,哪怕你叫我走开我便会立刻走开。”
“何必呢?”眼泪蒙在眼眶,迟迟不落,“现在的我还值得你这样么?”
他握住我的手,紧了又紧:“什么时候的你都是值得的,我等了那么久,已经不奢求什么了,只望你过得好。”
“可是。”心痉挛般地疼了,我想起了刚刚惨死的金珠妮母子,想起了李常和小蝶,想起了云呆呆,“那些人不能白死的……”
“报仇!”玄冥咬着牙,“我就猜到你是为了报仇才入的宫。为什么你就不能看开一点,象碧落那样,只要你能退后想想,也许一切都没有那么复杂,你是为你自己活着的啊……”
玄冥还想再说,我却觉得头痛欲裂,拒绝再听下去。玄冥见我痛苦的模样,终于没再坚持,只是默默站起身来,将手递给我:“走吧,往哪里去,听你的。”
我扶住他也起了身,望着薄雾笼罩的山林,轻声道:“朝北去。”
一路无虞,只是离京城愈来愈近,玄冥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可我的身体却越见羸弱。接近黄昏的时候,终于找了家客栈歇下脚来。
简单洗了把脸,我便昏昏欲睡起来,这几日总是觉得困顿,想着大约是连续赶路的缘故,便靠在床边小寐起来。
玄冥敲门进来:“你想吃什么?我让店家做去。”
我晃了晃沉重的脑袋:“什么都不想吃,喝点水就行了。”
玄冥瘪了瘪嘴又出去了,稍顷,门被“吱呀”推开:“哇!烫烫——”
睁眼一看,见玄冥端着一只白瓷碗直吹气,碗刚放稳他便忙不迭地将手指贴在耳后:“刚热了一碗甜汤,又打了蛋花进去,你闻闻可香了!好歹吃一点,比饿着肚子强。”
说着便又要去端碗,不料我隔着老远已闻到腥甜的味道,顿时泛起恶心来,忍不住干呕起来。玄冥见状急忙奔到近旁:“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大夫来!”
“别!”我一把扯住他的袖,“别去叫大夫,我只是胃不舒服,睡会儿就好,大夫来了倒是打扰我休息了。”
玄冥愣在原地:“那……你真的不要紧么?要不……要不我守在门外,你有事就叫我。”
我阖上双眼点点头,心中却忐忑不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绝不是胃病,难道是……
眼见着就要出仰北城,再走走就到了京城。玄冥牵着马的步子停了下来:“青儿——”
他怯怯地唤我,这一个月来,他已习惯了这样唤我,尤其最近几日,仿佛害怕再也无法如此称呼,便唤得更勤了些。
“嗯?”我懒洋洋地答,“怎么停下来了?我们要赶在日落之间进京。”
“你还是要回宫?”玄冥忧虑地看着我,第一次,我发现原来他的眼睛也这样澄明,就像云呆呆。
心中一动,还是点了头。那个瞬间,我听见他轻轻的叹息。
马又开始走了。
暮色笼下的时候,刚到了宫门外,还是冬日熟悉的萧瑟,在落日映照下倍显凄凉。玄冥越走越慢,可终究还是到了守卫跟前。
近侍的腰牌一亮出,又说明了我的身份,守卫立时不敢耽搁,进去禀报去了。很快,便有了一顶轿辇抬了过来,说皇上在前边候着,皇后在前边候着,一众大小妃嫔都候着呢。
我默默地跨上了辇,宫门也在同时重重关闭,落寞刹那间降临周遭,也降临在玄冥的脸上。
见到慕容楚的一刹那,他的脸上掠过一道惊喜的光芒,如在逐渐暗黑的暮色中亮起的灯。我向他走去,却不情愿。
“你怎么样?”慕容楚急走两步到我的跟前,“呀!手这么冷,你身子又弱怎么吃得消!”
“这次多亏了玄冥将我救出险境,为此他还受了伤。”我语气平静,可话刚出口便听见了窃窃私语声:
“嘁,那么危险呢,听说在场的兵士都死光了,就他俩逃了出来。”
“那后面一个多月就只有他们俩朝夕相处呀?”
“那肯定了,谁知道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
“……”
慕容楚果然面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到常态,依然笑着问我:“青儿这些日子受惊受累了,都怪朕没照顾好你,你先回去歇着,我请太医过会儿去瞧瞧。”
“嗯。”我点了下头,正要回身上轿,突又想到了什么,急忙道:“就让常大人来吧,青儿一直是他瞧的病。”
锦绣和悯柔早早便得知了消息,迎在门口,远远地看见我过去,锦绣竟“哇”地一声哭起来:“娘娘,您可担心死奴婢们了,当初奴婢若是跟着也许就不至这样,可以照顾好娘娘了”
“瞎说!”我抚了抚她的发,“尽说傻话,幸好你们都没去,这一次陪着去的可都没回的来,说来也真是可怜,改日送些银两给她们的家人,也算是抚恤吧。”
在外的时候虽然觉得累却还不甚强烈,直到自己重新躺到松软馨香的榻上时方才觉得全身都懒得再动了。我闭上眼预备沉沉睡去,却不自觉地想起金珠妮临死前写在泥土里那个神秘的“十”字。
从她最后的话中,这个字应该是凶手,或者是主使人的名字,可这个字又分明没有写完,是“李”?是“木”?还是“慕”?我狠狠地摇了摇头,不会是慕容家的人,没理由他们会害一向素无怨仇的苗家,更没理由会害皇家的人。
我正想的头痛,外边报说常歆到了。我特意遣开了所有人,只余了常歆与我,果然他在诊过脉后说了意料之中的话:“苏姑娘,你这是喜脉呀。”
我心头一松又一紧:“我如今的身体可适合?”
常歆略一沉吟:“依我看,姑娘的身体虽有些疲累,但脉象沉稳清晰,应该无碍,况且生育之后会对母体的身体状况有一个改变,调理得当会是向好的方向呢。”
我禁不住笑起来,仿佛已见到那个粉呼呼圆嘟嘟的可爱生命,原来在我心里,还有一处是可以闪亮的。
“那好,以后就麻烦常大哥了,只是此事我暂且不想让别人知道,包括皇上。”
常歆不由一楞:“姑娘还在担心?那德妃已今非昔比,被贬为采女之后再难有机会可以接近于你……”
我淡然笑道:“这宫里又岂知一两个德妃,只怕从前那些个落胎的事件未必都与她有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