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手机杂谈

周日下午,我正坐在图书馆中的咖啡厅里看书。

手机屏幕时而闪出白光,一开始我以为是我眼花了,没有留意,只是看书。手机震动,有人发来信息,屏幕亮起,我瞥去一眼,白光闪烁得更频了。我意识到这或许是它行将坏掉的前兆,赶忙打开手机搜寻起缘由来。屏幕闪白已变成一阵一阵的了,我看到有留言说可能是屏幕接线出了问题。

屏幕只剩下白了。我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感到它一阵阵震动,我想是她发来消息,可我无法查看,索性关了机。我以为这样对屏幕也好。

我有些扫兴地合上书本,四处看看。每逢周末,这家图书馆里的人总是不少,今天也不例外,因此咖啡厅里的座位不是常有,更别说是我现在坐着的靠窗的这几个沙发位。虽然有些不舍,但毕竟这年头手机坏了可不是小事,我还是起身将书放回了书架上。书架靠墙那边的小路上坐满了孩子,人手捧着一本书,专心致志地看着。我想起自己在那般大时整日只是沉溺于孩童间的嬉戏,真可谓枉费大好年华,有些惭愧,又有些期待,期待着他们以后会成长成什么样的人。我悄悄向他们走近了些,想知道他们都看怎样的书。书本里散发出光亮,我走近一看,原来他们只是把弄着夹在书本里的手机罢了。

还不如我那般时候呢!最起码嬉戏打闹还锻炼了身体,促进了友谊。而看手机只会徒增近视度数,甚至还可能给孩子的心智造成许多负面影响,毕竟网络上总有许多自以为是的无知之人大放厥词,说话如放屁。尽管放屁时的臭味总是一阵而过,可放屁的人多了,臭味便一阵接一阵得永不消散了。久而久之,许多人也就渐地习惯这臭味,不再感到难闻了。要是突然间人们都不再放屁,空气重又回到那香甜气味里,他们反而还不习惯呢!大人尚且如此容易被影响,更不用说在那臭味里长大的孩童。依我看,除了严格限制他们玩手机以及尽早培养出他们独立思考的能力之外,别无他法。只是这许多大人尚且无法独立思考,因此......算了,与我又有何干?何必在此杞人忧天!

我掏出手机想看时间,屏幕却黑着迟迟没有亮起。我才想起手机已经坏了,快步走出了图书馆,还是先修手机要紧。

这家图书馆处在繁华的电子商业街旁,因此一出门我便看到了两三家能修手机的店。我将手机开机走进了最近的那家。

“老板,修手机,”我把泛着白光的手机递给了那个老板模样的年轻男人。“这是啥问题?”“

“是屏幕坏了。”他摆弄着手机,一会儿之后说。

“能修吗?”

“修不了,只能换屏。”他看着手机说。

“多少钱?”“三千。”“不能修吗?”“不能,你这是屏幕坏了,只能换屏。”“我看有人说可能只是接线的问题。”“那只是别人瞎扯。你这种情况我遇得多了,很多人来找我看过这个问题,就是屏幕坏了,修不好,只能换屏。”“换屏最低多少钱?”“我看你也是爽朗的人,就直接给你报个低价,两千八。”“行,我考虑下。”我拿起手机就走。“两千六!”他在我身后喊,我没有理他。

我这手机已用了三年,现在再买个全新的也不过四千多,我这坏了的旧手机还能卖个千余元,合计起来我再花多几百便能买个全新的,何必换屏呢?更何况我以为这屏幕是能修好的,只是那男人想多赚些钱才让我换屏。我这样想着,走近了街对面的那家店。

“老板,修手机。”我把泛着白光的手机递给了坐在柜台里抽烟的男人。

他很随意的接过,看着。

“什么问题?”我问。

“烧屏了。”“能修不?”“不一定,得拆出来看过才知道。”“不能修的话是不是只能换屏。”“嗯,不过应该是能修的。”“能修的话多少钱?”“七八百,我看过才知道。”“那你看看先。”

他熟练地扭开螺丝,将手机拆开,里头的元器件塞得满满当当,排列得井井有条。他取出屏幕看了看,说:“芯片坏了,我可以试着修,但不保证能好。”

“有多少把握?”“九成能好。”“能修的话多少钱?”“七百五。”“七百。”“七百五已经很便宜了,也不差那五十啦。”“大概要多久?”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现在三点半,四点半前能修好。”

“好,那我等会儿来取。”


从店里出来后,我有些后悔。要是问多几家的话,说不定还能再省下些钱。不过无所谓了,都已经在修了,想也没用。

我习惯性地掏了掏口袋,里头空空如也。还要一个小时,正好也有许久没来过这商业街了,不如就顺道进去走走。我走到路口,斑马线前人行道上亮着红灯,太阳高高地悬挂在头顶晒蒸得大地如火一般滚烫,人人的额头上都留下大颗的汗珠来。我站在斑马线前左顾右盼着,目之所及未见一车,于是我径直迈开腿闯了红灯。站在马路对面的一个等着绿灯的男人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我,像是在大声谴责着我这闯红灯的行为。我以为他大可不必如此,毕竟我是在确保了没有车辆的前提下闯的这红灯,也就是说我闯这红灯并不会实质的影响到任何人,顶多也就是给人起到了不好的示范作用,但我自觉自己还只是个凡人,没有如此影响力。就算是真的有人看了我这行为之后与我同样的闯了红灯,我以为罪责也不在于我,而在于他的自制力。要是一个人看了别人杀人自己便会去杀人,那许多电影书籍也就绝无法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了。因此,对于他如此鄙夷地看着我,我是不解的。他大可以以为我没素质,没道德,我也心知肚明,从不敢以这两样自居,但是他何苦如此鄙夷地看着我。我唯一能想到的缘由是,他不满,觉得不公,因为他自个遵纪守法没有回报,而我违法乱纪却没有惩罚。孔子早有言“不患寡而患不均”,可见那时世人之不满就已多由此生发,而在两千多年后的今天,也不例外。

我转过头去,人行道上依然是红灯,那男人正大摇大摆地横穿过马路。我一路看着他过去,盼望着他能回过头来看到我脸上那同样鄙夷的神色。但没有。我转回头来接着前行。

又走到一处斑马线前。这条路上车辆较多,我等到绿灯才走。过了这条马路,眼前的宽大步行街前立着路牌,我从它身旁走过,正式走近了这条繁华的电子商业街里。

路的左右是宽敞的人道,许多人拉着一箱箱货或是提着一袋袋东西穿梭在其中,中间是两排笔直向前延伸而去的摊位,上面卖有小吃,奶茶,小饰品以及各式各样的东西,许多年轻的人们穿行其中,好不热闹。毕竟是放了暑假。路的两边是一座座市场,大都是三四层楼高,里头是一家家店,或是围成圈的一块块玻璃柜台,其中卖着各式各样的电子产品。

三十五度的天很热,我的汗流不停,口干舌燥。我走进一旁的便利店里买了瓶纯净水,四元,我以为只要两元的。我嫌它有些贵,但既然老板已过了单我也就不好意思再放回去,更何况我身后还有许多人正排队等着买单,我不愿给他们添麻烦。

开了盖,我一口气喝下半瓶,冰凉的水顺着口腔给我的胃肠带去几抹凉意,令我浑身畅快。合上盖,我走近了一旁的电子批发市场。

走进大门,嘈杂的挡风机吹下一阵极冷的风,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商场里面的灯光明亮,将眼前的许多玻璃柜台照耀得闪闪发亮,柜台旁挤着许多正看着货品的人,而那坐在柜台里的老板或是老板娘们正热情耐心地向他们介绍着各式样产品,说得头头是道,这是他们在此做生意多年所掌握的法门。在这几块几块围成圈的玻璃展柜后面是六排商铺,除了最边的两排之外每排皆有着左右两间商铺,也就是说总共有着十排商铺。里面的五条小路上人头攒动,载着货品的小推车川流不息,人声鼎沸。乍一看好像一切都与我几年前来时一样,那时我在市中心附近与人合开了一家卖各样手机配件的小店,时常来这里进货。只是后来随着网购的发展渐失了生意,也就没再开了。因此,前些时日当我看到一篇说起网购的发展使得许多个体户丢了生计的文章时,不免有些感同身受。文章里说起有一对近五十岁的夫妇开了一辈子小店勉强维持着生计,而在网购浪潮的冲击下小店却再无法维持下去,只能歇业。可夫妻俩都上了年纪,也已多年未参与工作,而在这样连应届大学生都多有失业的时代像他们这样的人想要找到一份可以维持生计的工作显然不是简单的事情。像他们这样的人社会上还有很多,他们被时代发展的滚滚浪潮所吞没,正拼命挣扎着想要游到一块新的岸边。我庆幸自己尚且年轻,还有工作的活力,同时希望这篇文章能有反响,引起社会的关注。

尽管市场里乍一看没有变化,但当我穿梭于其中一家家店看着他们所卖的许多我所未见过或是不熟悉的新产品时,我才知道这里,或者说是整个电子产品业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停在了那家熟悉的商铺前,看见了那熟悉的两个身影,店里的格局并未改变,让我回想起几年前。那时我常来这里拿货。

店老板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他的脸也添上了新的皱纹了。他认出了我来,向我打起了招呼。

“老板,好久不见,上哪发财去了?今咋有空到这里来?”

“别提了,哪有发财,还不如以前。”他不断整理打包着货品,装进黑色的袋子里,他的妻子正背对着她站在里头专心致志地摆弄着什么。“我看你这样,才是要发财。”

“今天下来也就这一单,其他都是散客,再这样下去也就快要喝西北风了。”

“生意怎这样不景气?”

“还不是网购搞的。”他无奈地说,“现在的人都到网上买东西去了,像我们这样的小店做不出量,价格没法跟网上那些大店比,更别提人家还包邮。”

我不免又想起那篇文章来。

“对了,你今天咋有空到这来?”

“手机突然坏了,现在在修,干脆就在附近四处逛逛,顺道也就来看看你。”

“咋就坏了?”

“用着用着突然就白屏了,其他功能倒是正常,就是看不见,那人拆开来看说是烧屏,屏幕芯片坏了。”

“他收你多少钱?”

“七百五。”

“七百五?他是真黑啊!”他有些惊讶,“你何不直接来找我修,不过几分钟的事,能省下这钱。”

“那多不好意思,想着就不麻烦你了。”

“不好意思你给我个两百不就好了,这样我赚两百,你还能省五百。这给他宰了七百五,哎——”

我笑了,他说话还是像以前那样直白。

“现在几点了?”我问。

“马上四点了。”

四点了,我想着再四处看看便可以回去取手机了,于是向他道了别。

“有什么需要,记得来找我。”

“好,一定。”我转过身离开,从另一边的门出了批发市场。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我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半瓶水,太阳已不那么大了。远远地我看到前方有座博物馆,于是朝那里走去。我一向爱逛博物馆,尤其是其中关于人文历史的展出格外吸引我,我总觉得在那里能寻到我们社会的根,也就知道了社会是如何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走到博物馆门前,门上有着显眼的几个大字“XXX电子科技博物馆”。我下意识地想拿起手机拍照发予她看,摸着空空的口袋才想起手机不在身边。方才看书看得入了迷,已有一阵没回她消息,后来手机又坏了,她所发来的消息也就都没看到。但愿没有什么紧要事吧。只是估计又惹她生气了,毕竟那么久没回她消息,而她生性又爱猜疑,只怕待会还得好好与她解释一番。想到这里,我有些头大,我一向不爱做罗里吧嗦的解释,就好像我犯了天大的错误一样。算了,还是先逛博物馆吧。

过了安检,我走进博物馆大门。博物馆分为一二层,不大,讲的是电子产品这几十年来高速发展的历史以及伴随着电子产品的兴旺而快速发展的这条街近几十年的历史。里头关于电脑和手机的展柜格外吸引我,那依着出现年份整齐向后罗列而去的旧手机和旧电脑深深勾起我年少时的回忆,让我想起在那贪玩年岁里它们曾带给我的巨大喜悦。或许这份喜悦也留存在这我们这一代每个男人的记忆里吧。但是其他的展柜却并不很吸引我,像是相机,航拍机,芯片以及机器人的部分。一者我对它们没有兴趣,也就几乎从未接触过它们,对它们的了解极为有限,二者我以为只要不是相关的从业者,这些东西不了解也没什么关系,三者这许多展柜前尽是举着手机拍照的人,他们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我那本就不多的往前一步的兴味也就都没了。于是,我草草地将整个博物馆走过一圈便朝出口走去。出大门时,我看到一旁大屏幕上的时间,四点二十二。该回去取手机了。

出了博物馆的门,我开始往回走,街上提着一袋袋东西的人更多了。我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口袋里,空空如也。手机离身不过一小时,我却已多次下意识地想要取它,可见平时我该是多么频繁的用它。又或许现在的人都是如此,我四处望去,近半数的人走在路上依然紧盯着手机。我抬起头,天很蓝,云很白,太阳高照,几只鸟儿在天空中欢快地飞着,一幅极美的景象,令人看了畅快。我想若是平时,恐怕此刻我也正低头看着手机,而看不到这美的景象。手机大大的便捷了人们的生活,但同时也使人们无比依赖着它。我想起前些日子看过的一个调查,说是现在的大学生平均一天使用手机近六个小时。若数据准确,这是何等的概念!就以我为例来说,一天睡觉用去八小时,早晚洗漱洗头洗衣服用去一小时,早中晚三顿饭用去一小时,上班用去八小时,来回通勤用去一个半小时,每晚睡前看书用去半个小时。这还是在不搞卫生,不自己做饭的前提下,一天就已只剩下四小时空闲了。因此尽管我知道大多数大学里的学业并不算重,学生的时间还算充裕,但我以为要是每天都要花六个小时在手机上的话还是难免会疏忽了许多其他事情。讽刺的是,当我看着这篇调查文章时,手机却向我发来今日使用时间超过八个小时的提醒。哎——我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呢?

拐过路口,对街的一家包子铺前排满了人,叠得高高的几排竹笼里冒出滚滚白色蒸汽,老板正从其中的一笼里取出新鲜冒有热气的蒸包子,递给排在队伍最前头的那女孩。街道上时而有两三个拉着一箱箱货品的男人通过,他们汗如雨下,发出沉闷的一声声“哼哧”声。我走进了那家手机店里。

那男人依然坐在柜台里抽烟,他看了我一眼,将手机递给我。

“好了吗?”我问。

“好了,你试试。”

我打开手机,看到成片的消息以及两个未接电话,皆是她的。

“刚才打了两个电话进来,我没有接。”

“我看到了。哪里付钱,老板?”

他指了指贴在桌上的二维码。

我扫码付了钱,向他道过谢,走了。

我看着密密麻麻的信息,感到脑袋在头颅中不断胀大。庆幸的是没有什么要紧事,但由于她性格的多疑我明白我务必要就这突然消失的时间向她好好做出一番解释。

我的手指悬停在手机上半天,不知该从何说起。

要是手机还没修好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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