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其实挺为自己感到失败,我觉得一个像我这样的人,理论上给别人的第一感觉应该是气宇不凡,非同小可,只要被瞄上一眼,顿时就会传达一种“此人不容小觑”的信息给对方。
但真实情况是,每个人在第一次见到我时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一开始的时候,宾客们竟然都还不愿意跟我动手,觉得有失身份,最后似乎是一个辈分最低的走出来与我对决,剑都没拔出来就被我一剑刺死。宾客们顿时大怒,纷纷指责我卑鄙无耻,竟然偷袭。于是第二个人走出来与我对决,又是剑未拔全被我刺死。
第三个人放聪明了,先拔出剑再出来跟我对决,不过剑还未来得及刺出就去见了阎王。
宾客们这下子才开始正视起我来,他们终于意识到我并不是一个神经病,虽然有过一些神经病的举动。他们权衡再三,似乎决定挑一个他们信服的高手出来与我交手。
我笑了笑,觉得他们这样委实麻烦,所以我决定帮他们一把,我说:“你们还是一起上吧。”
岂料我话刚说完就有一个人走了出来,说:“对付你这种货色,我一个人就够了。”
我耸耸肩,懒得多说,直接一剑出手。
这个人似乎很让他们放心,从他应付我第一剑的手法来看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几下子。不过也仅仅是几下子,也就六个回合,他跟着上面那几位到阎王殿报道去了。
我望向鸦雀无声的宾客,说:“你们还有比这个人更厉害的吗?”
无人回答。
于是就我笑了,讥笑,嘲笑。
我说:“那你们还是一起上吧。”
我不想再等着他们扭捏下去,所以我说完直接冲进了人群,舞动长剑。师傅算的确实很精准,像这种宴会,越是高人,来得就会越迟,眼下这个时间点,够看的根本没有几个,之前能接我六剑的似乎已经是他们当中最高的了,三剑之内,我必定会在人群中取走一条性命。
三剑并不需要太久,所以很快站着的人就不多了,人越少,宾客们的底气自然就越不足,没过多久,他们立马就做出了新的选择,放弃与我厮杀,纷纷逃散。
这当然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师傅交代过,此次出手,一个活口都不能留,如果有一个人活着逃出去,那么火神派就会提早收到风声赶来,对我们自然是极其不利的。
我当然没有忘记过师傅的交代,但我也没有追杀四处溃散的宾客。
原因无他,因为师傅正守在门外。
根据师傅的推测,当我一把剑解决了豪强寿宴上所有人的时候,依豪强的性格一但见机不妙必然会选择在第一时间逃走,所以师傅守在门外,等着豪强送上门。
这真是一次顺利的行动,我开心之余不由有些失望,总觉得何员外夫妇的仇报得似乎太容易了,很难想象师傅竟然这么多年来没成功。
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太厉害了吗,哈哈。想到这里,我不由有些得意,看着那些被我杀怕了四散逃跑的宾客,得意之心欲发浓烈,不由地笑了起来。
从轻笑,到大笑,再到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笑就停不下来了,说真的,我实在太开心了,也许我一生之中最开心最得意的就是这个时刻。
不过遗憾的是,这个时刻并不太长。
在我癫狂的笑声中,忽然有一个声音清晰地传进我的耳中:“这位兄台高兴的是不是太早了些。”
我一愣,立即止住笑声,搜索声音的来源。
入目之中,竟然见到有两人正端坐在酒席上悠然自得地对饮。
其中一人年岁约五十,另一人年岁约三十,两人一身行头都极其豪奢,想来也非寻常人。话又说回来,够资格参加豪强寿宴的,恐怕都不是寻常人,但那样怎么?还不是都被我杀得片甲不留。
由于之前说话的人称呼我“兄台” ,所以我推想应该是那个中年人,我当时笑得如此大声,他的声音却可以清晰地传进我的耳中,亲眼目睹我连杀十几人,还能如此从容地喝酒,此人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不容小觑,非同小可。
当我有了这个感觉的同时,我就觉得在气势上似乎我已经矮了一截,不要问我原因,我,不,想,说。
我紧了紧手中的剑,剑能增强我的信心,我说:“两位现在还能如此从容地喝酒,不知道有信心接我多少剑?”
中年人接话说:“如果是你刚进来的时候,我还真谈不上信心,至少这酒我是绝对不敢喝的。”
“哦?”我有些奇怪:“现在不一样?”
中年人说:“很不一样。”
我于是就笑了,“我仍然是我,毫发未伤,剑依然在我手中,我保证他还利得很。”
中年人说:“我不瞎。”
“不过……”中年人接着说:“你杀了十七个人,刺出了四十三剑。”
我开始笑不出来了。
中年人说:“前面二十三剑,是你的最佳状态,我平生所见,有那般水准的不超过十个,后面的十剑,速度力道都弱了些许,但还是极有杀伤力的,在我平生所见之中也能入前二十,但第三十九剑开始,恐怕就难入前五十了。”
我额头上开始有细汗渗出,虽然我并不确定他说得是否准确,我当然不会记得我刺了多少剑,但我的确是杀了十七个人,我并未感觉到我的剑是不是越来越慢,但我确实一开始就是全力出手,按常理来说,我确实应该越来越慢。
这是一个经验的问题,当无法确认别人说的是错的,潜意识就会认为对方说的是对的,所以我忽然开始感觉到右手臂膀竟然在微微颤抖,甚至有些脱力。
我一颤,立时横剑当前。
那两人依然怡然自得地喝酒,中年人微微一笑,说:“你已经输了。”
我一愣,输了?就在这个瞬间,我竟然走神了。
也就在这个瞬间,中年人忽然出手了,对,他单纯的只是出手,他的手出现的时候,一道白光从他手中射出。当我反应过来时,白光已经到了我眼前,我第一反应想挥剑格挡,但当我想挥动手中长剑的时候,却感到手似乎有些不听使唤,因为挥剑的速度不够快。
应该说简直太慢了,我一直以来都对我出剑的速度极有信心,但此刻,他慢得简直让我想自杀。
是故,我立马放弃了格挡,身体往旁边移动,试图躲过这道白光。但当我动第一下的刹那,我马上又后悔了,我觉得我应该挥剑格挡……
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的犹疑,使得我错过了最佳的行动时机,无论是躲还是挡都已经来不及。
就在这个危急关头,一把剑出现在我眼前,准确无误地击打在那道白光上。
我当即喜出望外,“师傅”。
那年岁约五十的人放下酒杯,慢慢站起身来,说:“逍遥兄,别来无恙。”
师傅说:“我还奇怪,似你这等鼠辈,怎么会这么久还不逃出来,原来竟是有唐先生在这里。”
我恍然,原来此人便是豪强,而刚刚出手的那个中年人姓唐。
我脑海里迅速搜索师傅曾经跟我提过的唐姓之人,江湖中有名的唐姓之人并不太多,但一流的唐姓高手却都出自一个地方,唐门。这个唐先生能让豪强如此依仗,甚至面对师傅都如此有底气,理因也只有唐门中人。
唐门扎根在四川,分为两派,川北的唐家和川中的唐家,虽然是堂房兄弟,可是两家擅长的武功却不同。这一点是大多数武林中人都知道的,川中唐家,以毒叶暗器名震江湖,只要看见唐家的独门暗器袋和那一只专发毒叶的鹿皮手套,大多数江湖人都会跑得比马还快。川北唐家,却是以轻功见长,他们的独门轻功提纵术,经常有武林中久已绝传的身法出现。
这个唐先生刚刚使得是一手暗器,虽然我是初次对上,但我能感觉得出这手暗器功夫的造诣绝对不低,怎么说都差点要了我的命,这造诣能低不?所以这个唐先生应该是来自川中唐家。
豪强并不恼师傅的讥讽,悠然地说:“老实说我非常惊讶,逍遥子应该已经死了八年了。”
师傅说:“你看上去,并不像很惊讶的样子。”
豪强笑了笑,说:“我一向都不是个谦虚的人,虽然我武功低微,但若论智慧,江湖中比我更高明的绝对不超过十个,这一点逍遥兄应该比谁都清楚,不然你也不会隐姓埋名足足忍了八年,这八年来,甚至还一直让熊县令活得好好的,以此来让我相信你逍遥子确实已经死了。”
豪强接着又说:“此刻,想必熊县令也已经被你杀了吧,我一直有派人注意他,但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收到消息,真是好手段啊,不知道逍遥兄可有兴趣说说,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悄无声息地干掉熊县令的?”
师傅失笑,说:“我以为有唐先生在这里,你应该底气十足才对,又何须故意拖延时间?”
豪强立马打个哈哈,说:“唐先生是贵客,如无必要,自然不能让贵客出手,不过逍遥子到底是逍遥子,看来还是要劳烦唐先生了。”说着看向唐先生,见唐先生自顾喝茶并不在意,话锋便又是一转,说:“不过可惜……逍遥兄你机关算尽,运气却着实不太好,老实说,今日我棋差一着,本绝无幸免,偏偏唐先生却在今日造访,以致逍遥兄功亏一篑,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可惜,实在可惜。”
师傅于是便笑了,手指在剑身上一弹,鸣音响起的同时师傅的声音也响起,较之跟豪强说话语气又提高了几分:“唐先生一定要插手吗?”
唐先生慢悠悠放下茶杯,慢悠悠起身向前走出几步,他虽一个字都没说,意思却已相当明显。
师傅说:“我与唐门素无恩怨,但与此人却有不同戴天之仇,如果唐先生一定要插手他人的恩怨,我也只好得罪了。”
师傅将“恩怨”两字咬得有些重,大概是在提醒唐先生不要坏了江湖道义。
唐先生微微一笑,说:“唐某并无意干涉逍遥先生与雷先生的恩怨,若非此时,若非此地,逍遥先生无论要干什么,唐某别说干涉,如果有需要,唐某一定还会帮上一忙,但今日唐某造访雷家庄,却让雷先生在唐某眼前被人给杀了,这要是传到江湖上,我唐某的面子还往哪搁?”
唐先生接着又说:“逍遥先生该知道,唐门最在乎的就是名声,要不逍遥先生今日卖唐某一个面子,暂且放过雷先生,他日逍遥先生无论是要杀还是要剐,自然便与唐某无关了。”
师傅摇头失笑,说:“他日?唐先生该知道,我等了八年才等到今天这个机会。”
唐先生说:“八年虽然有点长,但毕竟逍遥先生人还活着,总好过今日便身首异处。”
这唐先生表面上和和气气、彬彬有礼,话语中的那股傲慢却是连我都听得出来,这让我相当不快,忍不住说:“你是不是也该搞清楚状况再来说大话,就算你刚刚是使诈胜了我,但我师傅十倍高明于我,现在我们又是两个人,你认为你还有胜算?”
唐先生失笑,说:“逍遥先生,你这徒弟倒实在是可爱。”
我一听就知道他在取笑我,立马反唇相讥,说:“你他娘的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
唐先生并不生气,望向我,说:“这位小兄弟的剑术的确高明,若是公平决斗,只论胜负,确实有败唐某的能力,但在这江湖之中,可没有那么多公平的机会,杀人,也跟决胜负是有着莫大的区别的。”
唐先生说:“武学一道,虽然艰辛,但只要持之以恒,即便天赋有限,也还是能到达高处不胜寒的境界的,唐某非妄自菲薄,武林之中,纯以武功而论,比唐某高明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武林之中,真正在唐某之上的,却着实不多,这又是为什么呢?”
“智慧,经验。”唐先生接着说:“如果缺乏这两者,便是一个人的武功再高,要杀他也实在不是一件难事。”
唐先生一字一字地说:“很显然,这两者你是都不具备的。”
这一番话说得极有道理,我一时竟无言以对。
唐先生似乎越说越有劲,接着又说:“我这么说可能会伤了小兄弟你的自尊,今日若是令师逍遥先生独自一人,唐某最多只有六成把握,但恰恰是因为多了小兄弟你,唐某才有九成把握,因为……”
唐先生话未说完,忽然一扬手,数十件暗器射出,目标,竟然是我。
我正认真听唐先生说着,不得不说他说的让我很感兴趣,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我倒是很乐意听他一直说下去,而此时他正说到了非常关键的地方,不要说防备,我根本就想象不到他会说着说着忽然就动手。当然,如果刺过来的是一把剑,即便在这种境况下我也还是能应对的,但偏偏就是这种范围广距离远且速度非常快的我极不善应对的暗器攻击,之前便已经吃过一次大亏,此次较之上次更加凌厉,我一时蒙了。
这个时候师傅做了一件事,他挡在了我的身前,舞动长剑,尽数挡下了这些暗器。
我眼前的唐先生忽然在原地消失,瞬间又出现在另一个方向,又是一扬手数十件暗器射出,目标,依然是我。
师傅的视线准确捕获到了唐先生出现的位置,唐先生出现的同时,师傅便已及时换了位置,依然是挡在我身前,加快挥剑的速度,将唐先生的暗器悉数挡下。
这当然还没完,二人一直如此重复,围绕着我移动,越打越快,兵器交接的声音不绝于耳,虽然我很想知道这个唐先生身上到底藏了多少暗器,不,因为此时我已经知道了这个唐先生的名字,所以我不该再称呼他唐先生,而是,唐锲。
正如我前面所说的,川中唐家善用暗器,川北唐家精于轻功,但是在川中唐家,却有一个不世出的天才——他同时精通唐家的两门绝技。
唐锲就是这个天才。
也许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场精彩绝伦、无与伦比的巅峰对决,但处在这对阵局中的我,却完全不是滋味,应该说,只深深地感到一种耻辱,愤怒,我非常非常非常痛恨自己的这种无能为力,感觉像是回到了九道山庄,回到了八号奴隶的那段时光。
我明明已经学到了一身本事,为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因为你会成为你师父的负担。
这句话唐锲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我已明白,并且,他没有说错。
我努力抑制着正在蔓延的怒火,同时暗自庆幸在这种关头我还能想起师傅的教诲,我一定要保持冷静,然后找机会接近唐锲,只要能够接近他,我的剑一定可以刺中他,一定。
也不知道持续了多少个回合,唐锲终于停了下来,师傅仍旧挡在我身前,地上全是师傅击落的暗器,其数目让我惊心的同时对师傅的崇拜又增加了几分,其实我从未看师傅全力出过手,这是第一次。
“啪,啪,啪。”唐锲一边鼓掌一边说道:“逍遥先生是第一个能接下我如此多暗器的人,唐某佩服。”
师傅微微喘着粗气,目光如剑,只是盯着唐锲,却没有说话。
我看的出,虽然二人表面上斗得旗鼓相当,但一来唐锲正当壮年,体力占优,二来师傅为了保护我而有所束缚,此消彼长之下,其实唐锲更占上风。
我小声说:“师傅,能让我接近唐锲吗,这样下去你的体力会耗尽的。”
师傅视线不离唐锲,沉默了片刻才回应我说:“你能看清形势,说明你还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
我说:“我从未如此冷静。”
“很好。”师傅说:“我未曾教过你在群战中如何有效节省体力,你之前出剑过多,现在威力已大不如前,你有信心吗?”
我说:“只是一剑的话,一定没有问题。”
师傅点点头。
此时唐锲高声说道:“逍遥先生,唐某刚才的建议,现在依然作数。”
师傅回应:“唐先生以为,我便真的拿你没有办法?”
唐锲笑说:“唐某很想见识一下。”
师傅忽然挥出一剑,这一剑,挥得莫名其妙。之所以说莫名其妙,是因为此时师傅距离唐锲起码有三丈的距离,而师傅的剑只有三尺长,这一剑挥得,简直有些儿戏,甚至可以说有些滑稽。
然而这样的一剑,却让一直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唐锲瞬间色变,他急急忙忙闪到一旁。几乎同一时间,他背后的一张桌子断做两截,那断痕平整,与利剑所断简直如出一辙。
“剑气!”我和唐锲以及豪强几乎同时惊叫道。
师傅一剑未曾得手,立即又挥出第二剑,这一剑的目标,却是豪强。
在武林中,高手之间的对决才是最能吸引人眼球的,不说此时只有我跟豪强两个观众,就算是有成千上百号人,那也毫无疑问,所有人的视线定然都会集中在师傅和唐锲身上,他们的胜负之争,才是绝对的焦点。
这场精彩的对决甚至会让人暂时遗忘,其实师傅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要和唐锲争胜负。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要来杀豪强的。
所以正和唐锲打得难分难解的师傅忽然朝豪强挥出一剑就显得有些突兀——应该说,时机上掌握的恰到好处,这绝对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剑,甚至连我都想象不到师傅会突然对豪强出手。
当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发生了,后果往往都比较严重。
豪强显然也很明白这一点,当时他还正一边观看战局一边悠然地端起一杯酒送至唇边,正要张嘴,忽然看到师傅向他挥出这一剑,聪明如他当然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师傅的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顿时吓得酒杯从手中脱手,瞬间脸色发白,身体欲要作势起身躲开这一剑。
当然他很清楚,这自然是徒劳的,他绝对快不过师傅的剑气,所以他下一步踩到的,一定不是这苍茫大地,而是鬼门关。
说到底,还是师傅这一剑来得太突然了。
这是几乎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一剑。
几乎的意思是,唐锲是个例外。
唐锲料到了,而且是一开始就料到了。他避过师傅第一剑的时候,人便已从原地消失,当酒杯从豪强手中脱手的时候,他人已经出现在豪强身旁,师傅第二剑挥出之时,他的手已经抓住了豪强,并顺势猛得往旁边一扯。
酒杯摔碎在地上的同时,豪强之前坐的桌椅猛然各自断成两截。
我暗叫可惜,如果唐锲再稍稍慢上哪怕一分,这副桌椅就是就是豪强的下场。
不过凡事没有如果,高手追求的往往也就是那么一分,从这点上看,这次也是唐锲赢了。
所以可惜归可惜,我还是挺佩服起唐锲的,这才是顶尖高手之间的决斗啊,我心中赞叹。
不过虽说还是唐锲占了上风,但这次两人可就没那么开心了,应该说恰好相反,豪强虎口逃生,仍自惊魂未定,脸色惨白,再不见片刻前的悠然之色,甚至都忘记了要对唐锲道谢。
唐锲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虽然他看上去依然还很镇定,目光依然有神,但气势上却已弱了许多,与之前自负的形象更是判若两人。
“剑气,竟然是剑气。”他犹自赞叹不已。
对于唐锲能预料到这一剑,师傅倒似显得一点都不意外,也不为这一剑的失手而感到失望,淡淡地说:“唐先生现在见识到了,不知道作何评价?”
唐锲微微一笑,说:“我记得八年前逍遥先生在杀手榜中排名第十,如果逍遥先生现在还在这份榜单上的话,想必至少能进前四吧。”
“不过……”唐锲补充说:“还好只是前四。”
师傅失笑:“这么说,唐先生这么快就已经想到怎么对付在下的剑气了?”
唐锲摇头:“老实说,唐某今日也是初次见到传说中的剑气,确实名不虚传,别说对付,唐某能避开已是万分庆幸了。”
“但是。”唐锲接着说:“逍遥先生若是再年轻五岁,唐某今日恐怕就绝无侥幸了。”
“家兄曾说过,剑气固然厉害,使用者亦未必好过,凝聚剑气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消耗极大的内力以及精神力,还需要很强的集中力,以逍遥先生现在的身体状态,恐怕使不出多少剑吧。”唐锲说着还拍了拍豪强的肩膀,藉由这番话顺便安抚一下豪强。
师傅并不否认,说:“我看的出,唐先生的暗器似乎也不多了。”
唐锲笑说:“那逍遥先生认为是唐某的暗器先用尽呢,还是逍遥先生的气力先耗尽呢?”
师傅不再说话,长剑举起便要挥出。
唐锲的笑容还未在脸上开全立马便又收了回去,浑身瞬间绷紧,一把抓住豪强,右脚上前一步足尖点地,刚要起势跃出,忽又收回势子,定住身形,一动不动凝神盯着师傅的剑。
师傅的剑并未挥出,静立于空中,纹丝不动。
然后画面就这么定住,师傅没动,唐锲也没动。
我看得不明所以,心说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二人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如雕像一般。
我忽然明白过来,他们是不能动。
如果确如唐锲刚刚所说,师傅的剑气有次数限制,那么自然每一剑都需合理利用,但若是直接出手的话,以唐锲的轻功他又能避得过,持续下去,必然是师傅先耗尽气力。
我想起之前师傅为我挡暗器,唐锲虽然身法极快,但每一次停住的位置师傅都能准确并及时地预料到,也就是说师傅有办法跟上唐锲的身法速度,所以他想诱唐锲先动,然后瞄准他停下来的时机,于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出剑,这样一来他自然避无可避。
但唐锲却看穿了这一点,所以才形成了这样一幅怪异的局面。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就笑了。
我潇洒地从师父身后走了出来,走向唐锲。
他们不能动,但我是能动的——应该说,师父果然为我创造了一个可以接近唐锲的机会,而且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机会。
呵呵呵呵,我心说唐锲你也有今天。随着我的加入,战局一下子扭转了过来,我只走了两步,就分明看到了唐锲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他的视线依然集中在师傅的剑上,以防师傅忽然出剑,所以另一方面他只能用余光时不时地注意我,可说是腹背受敌。
虽然我处在绝对有利的位置,但我依然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这个唐锲诡计多端,经常说着说着就是一把暗器出手,如果我还没走到他身前就被他射死,岂不笑掉他的大牙?
是故我谨慎地走着每一步,全神贯注地盯着唐锲,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没有逃过我的眼睛,哪怕是细微到眼珠的转动或是呼吸的起伏。高度的紧张使得我掌心冒汗,面对唐锲,我着实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我以为像他这种人,一定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所以他一定会有所动作。
此时我距离唐锲约莫还有一丈的距离,越近自然也就越危险,我停下脚步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往前走,在这一刻,一丈的距离简直比我平时从城南走到城北还要远。
就在这个时候,如我所预料的,唐锲动了。
唐锲的嘴动了。
不是忽然从嘴里喷出一根针,当然如果他真的这么做的话,我认为也不失为一手奇招,我的注意力更多的是集中在他的手上,如果他从嘴中发出暗器,加上我应对暗器的经验不足,被打中的可能性极高,他只要干掉我,然后跟师傅势必会再度陷入僵局,如此一来只要拖上一时半会,火神派的人就会到来,这对师傅自然是极其不利的。
但是他没有,又或许他跟别的暗器大家不一样,他没有在嘴中藏暗器。
他单纯的只是嘴角微微上扬。
这个动作的意思是,唐锲笑了。
微笑,或者冷笑。
无论是哪种笑,对我而言都不是好事,所以我立马一个激灵,立地横剑,准备应对他的雷霆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