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见曲觞?”
司马青叶领着众人急急而奔,绕着通城转了大半圈,终于绕到了通城南面的城门,而许静姝与秦离正在那里接应他们。许静姝目光一扫,却没有发现那个她心中最期盼的身影。
司马青叶一路带人狂奔并没有来得及细看,此时被许静姝一提醒,才发现少了这个最重要,最关键的人。柳之羲不愿目光直视许静姝,瞥到了一边,嘴角不停地抽搐着,眼睛也不停地眨着,仿佛在强行忍住什么。而单鸩却低着头,把手拢到了袖子里,不停地叹着气。许静姝看到他们俩这般神态,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却也凉了大半。
“他……他……”
许静姝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莹莹泪光已经忍不住在眼角打转,她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压抑着内心的悲伤与痛苦。
柳之羲不忍回答,单鸩走上前,拍了拍许静姝的肩膀,温声宽慰道:“丫头啊,我是一个江湖郎中,这辈子看的最多的,就是生死。我虽是医仙,却也不是每次都能从阎王手上抢人的。那种生命在你指间溜走的感觉,比什么都痛苦。看得多了,也就明白了,生死有命,天道轮回,有时候是不可强求的。”
听着单鸩长辈一般的细语安慰,许静姝心中最柔软的部位仿佛被触动,竟是一个忍不住,依偎在单鸩的怀里梨花带雨地哭了出来。
“哭吧,哭吧,发泄出来了就好!”
单鸩一边摸着许静姝的一头秀发,一边眼眶也忍不住有些湿润了。看到许静姝,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当时,她生下孩子便因为气血两虚而撒手人寰,身在远方得到消息的他也是这般心境。如果当时在她身边,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了。
许静姝不会武功,紫清山突围与北濠桥之战,她都被安排在外围接应。第一次,等来的是至亲父亲的尸身,而第二次,却等到了挚爱殒命的消息,而她,甚至都没有机会告诉曲觞自己的心意。
许静姝自小聪明剔透,家教甚好,故而从小一向理智都放在感情之前,情绪发泄完之后,虽然眼角还挂着泪痕,心思却已经慢慢放到了大局上,当然同时也是为了转移转移注意力。
许静姝带着哭腔说道:“咱们去苏县吧。”
曲觞当年入宫成为大内侍卫之后,便一向与司马青叶交好,司马青叶也万万没有想到,多年之后听到故友的消息,竟是他落败身亡的噩耗。司马青叶还沉浸在悲凉与感慨之中,忽听得许静姝说了这句话,将他从泥沼之中拉了出来。司马青叶心中一愣,细细思考之后,感觉许静姝这个建议甚是妥当,当下朝她点了点头。
就在一行人准备动身之时,柳之羲却忽觉心口绞痛,捂着心脏蹲了下去。
单鸩赶忙跑来查看,原来柳之羲先是见曲觞落水身亡,气急攻心,如此情况下又奋战张泽玄,斩杀黄水生,本已受了极其沉重的内伤,但是一路奔到此处,心思紧张倒也没有发觉有什么异样,直至此时心神才少有松懈,体内伤患才相应爆发。
单鸩二话不说,掏出一个天青色的瓷瓶,取了一粒其中的青色药丸,让柳之羲服下了。
“这是清风丹,可以缓解你的内伤。不过切记,七天之内不能饮酒,否则良药变毒药!”
柳之羲虽然一贯狂放不羁,嗜酒如命,但是到了此刻却被这个一直被自己保护,没什么武功的江湖郎中的威严震慑住了,听话地点了点头。
之后,众人翻身上马,往苏县奔去。
北濠桥之战,是剑山一神剑虚子与大内第一高手曲觞的对决,如此必然奇招迭出,精彩万分的一战江湖上自然人人都想一观,若非策机堂与司马荣的势力将整个北濠桥围得水泄不通,怕是当时也要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了。虽然很多人没有亲眼看到这一战,这一战的结果却很快传了开来,也很快便传到了京城南都,传到了紫清山上。
永和山庄之中,但见一紫衣少年,身背刀剑,捧着一个食盒,缓步走到了军师所在的清雅别院之中。
“宗主,风满楼送来了今天的八宝福禄鸭!”
这位军师自从辅佐司马荣以来,便被安排住在紫清山上永和山庄里这座别院之中。一个被司马荣如此礼遇的人,自然有无数人送来各种礼物想要讨好他。可是偏偏,这位军师不爱财,不爱女人,偏偏就爱吃,而他在京城之中最爱的,还属风满楼的八宝福禄鸭,每天都要风满楼送一只到永和山庄里来。
“辛苦你了,送进来吧。”
军师将八宝福禄鸭从食盒之中小心地取了出来,小心地用筷子扒开了鸭子的背部,又在香气扑鼻的炒丁之中稍稍扒了扒,就找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小竹筒。军师放下筷子,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小竹筒的盖子将之拨开,有用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捏出了里面卷起来的纸条。军师撑开纸条,放到眼前一看:
北濠之战,剑虚子胜,曲觞落水。
看罢,军师似是很满意的样子,右边的嘴角微微抬了抬,仿佛一把隐于暗处的弯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一刀致命。
“春秋,替我把食盒还了吧。”
那个身背刀剑的紫衣少年听到军师吩咐,立马接过食盒,说了一声“遵命”,便往风满楼而去。
紫衣少年前脚刚走,一只黑鹰便飞了进来,停在了军师的手上,颇有灵性地蹭了蹭军师白皙无暇的脸颊。
“玄冥乖,这只鸭子都给你吃,等会还要辛苦你去趟八纮一宇阁,给小九送信呢,快吃吧!”
军师一面顺着那黑鹰的羽毛,一面笑着看着那黑鹰吃得狼吞虎咽。
这笑却与刚才那鬼魅一笑截然不同,倒是颇有几分真诚与纯粹。
风满楼的掌柜柳如风见是宗主贴身亲卫亲自送还,当即会意,接过食盒之后立刻转入厨房,将食盒放在砧板上打开之后,里面一如预期地躺着一个拇指大小的小竹筒。柳如风打开一观,纸上只有四个字:
注意剑山!
北濠桥一战,江湖上虽然闹得沸沸扬扬,可是作为获胜者的主场,剑山却依然还是一片清静安宁。
渺渺竹林,篁翠深处,凄神寒骨,悄怆幽邃,隐隐约约露出一处小石清潭,水尤清冽,水声如鸣佩环,岸势犬牙差互,参差不齐。深秋时节,石潭水寒,却见一人,静坐其中,双目紧闭,纹丝不动,更无一丝呼吸,竟仿佛死人一般。石潭岸边,两条人影临渊而立,两双眼睛都意味深长地盯着水中的这个人。
“老六,我费了这么大的劲把他搞出来,你说他真的能醒过来吗?”
“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坎儿。若是他能过了这个坎儿,悟到了他该悟到的东西,那只怕将来,这江湖就是他说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