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洞中的我形单影只，熟悉的名字写了千遍万遍，恐怕是我此生写的最多的两个字，却还是再次提笔，在泛黄的纸反反复复的写下“东华”二字。泪滴落在娟秀的字迹之上，慢慢晕开一片，似我对你的思念。手边的桃花酿又见底了一壶，世人都说借酒消愁，我却只晓得这上半句，却不知这下半句是愁更愁。

许是今日的月色太美太温柔，恍惚见你在月光之下，伸手去触碰，却皆化为泡影。只能紧紧拥住自己，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还好不是只有我自己，还有你陪我。明明折颜的桃花醉是这四海八荒中难得的佳酿，可为何这样苦，酸涩梗咽在喉头，泪如泉涌。如果注定没有结局，何苦给我美丽，何苦让你我相遇。你说的云淡风轻“尘世尘缘尘世尽”，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要求我做到。你自以为只要还我一世安宁，相忘于江湖便是最好的结局。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我想要的不是这样子，我只是想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你既招惹了我，为何又半途而废，留我一个人在此。就算我们无法相守，也不该至此形同陌路。我爱过、恨过、哭过、醉过，醒来后却仍是飞蛾扑火，勇敢的痛着却又深深的爱着。

多少年来，我躲过青丘白日里喧闹的街，却始终躲不过四下无人的夜。只能任由思念缀满这狐狸洞中的凉凉月色，回忆中湿润我的眼，一遍又一遍。我望穿秋水依旧看不透的情殇，弹断琴弦诉不完相思肠，这青丘的冬雪漫天盖地却盖不住我心上的惆怅，岁月轮回还是想忘而从不能忘。很想问问你，我的相思长过了这四海八荒，不知能否漫过九重天太辰宫的宫墙，是否能漫过你的心上……

万丈霞光中，我又见你的脸，轻轻向我招手：“九儿，过来……”

眼角泪痕滑过，缓缓睁开眼来。

“小九醒了，可有不舒服，小九……”“折颜快再给丫头看看。”

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凤九只觉得看不见，也听不着，只是瞧见东华就在石桌旁，如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奔向你紧紧抱住：“东华……”“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有些愣住的东华随即轻轻揽住她的腰询问道，她却没有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了些，在怀中摇了摇头。

一家子有些搞不清状况，小九昏迷后折颜就替她诊过脉，说并无大碍，只是折损了些元气暂时昏迷。可这一醒来就一言不发，钻进东华怀里，都说女大不中留，一点都不假。一屋子人都在守着她，她却不偏不倚，眼中只有一个他。这二人真是情深缱绻到了极致，连回答个问题的时间也没有了？算了，左右他们也是名正言顺，感情深也是好事。折颜还是替凤九摸了摸脉，对众人道：“小九无大碍了，咱们这些个老人家就不要杵在这儿了。”听了此话，又看了看依旧抱住东华岿然不动的小九，众人识趣的一一离去。

狐狸洞中只剩他们了，怀中的人却没有放手的意思。“九儿，你抱得这么紧难不成是怕我跑了？”怀中软软的却又带着几分哭腔的声音传来：“我才不怕呢，你的人你的心都是我的，能跑到哪儿去，就算是真走丢了，天涯海角我也把你找回来。”食指抬起她的脸，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身上还痛吗？”凤九摇头：“我做了个梦，你来了，我伸手想抓住你，可你却消失了。”梦里的她像是置身于茫茫大海中孤立无援，他的那一声‘九儿’似海中的浮木，给了她无限的希望，重见日光，方才梦醒。“不哭了，只是梦罢了。我一直都在，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凤九踮起脚尖，抓住他的衣袖，在他唇边轻轻一吻。熟悉的画面再次重现，当年白奕到太辰宫中为九儿亲自说媒，分别之时也是如现在一般，在他唇畔轻轻一吻。他依稀看见她睫毛上的点点泪光，彼时有太多的顾忌，无法许他一生承诺，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情，伤透了她的心，虽然已时过境迁，可当初离别的伤痛还像剑刺在心口。此刻，她眼中依旧是雾气蒙蒙，只是这一次，却是喜极而泣，再无任何顾忌了。见她微微仰着头深情的目光凝望着他，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小脸：“从前，你也这么亲过我。”

“是我爹像你提亲那一次吗？”

“嗯。”

想起她方才的话，还有之前的那句“你的人你的心都是我的”，那是他们在碧海苍灵之中互许终身只是她所说的，东华惊喜不已：“九儿，你都想起来了！”

“嗯，我好开心，我都记起来了。许是多亏了这雷劫，才让我丢失的记忆失而复得。”

“傻话，身上还痛不痛？我还以为你早就不介意失忆之事了，没想到你倒还耿耿于怀。”

“已经不痛了，那第一道天雷倒很是凌厉，后面两道却也还好，老凤凰的丹药果真名不虚传。不是我耿耿于怀，而是我是不想也不愿，更舍不得忘记，与你经历的种种，关于你的种种，都是我这一生最宝贝的东西。”

“想起来也好，九儿自从浮尘若梦境中出来后，失忆之初可是狠心的要命，挖空心思要将本帝君赶出去睡。好在本帝君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才逆转乾坤赢回九儿的心。”

听他这么说来，凤九不禁笑出声来，学他的模样捏住他的下巴调侃道：“以前都是我追着你，你老是将我拒之门外。好在老天待我不薄，因缘际会让我失忆，才有机会让你来好好哄哄我，不然我岂不是太亏了。”

“本帝君从前到未发现，帝后竟如此伶牙俐齿！”

“承蒙帝君言传身教，我亦是耳濡目染。不过听帝君提起浮尘若梦境，我倒想起一桩事。”

“何事？”

“上古史籍中记载的浮尘若梦境这一段太过简单，该是让史官好好修订一番才是。”

“九儿此话似乎另有深意。”

“上古史里只是记载了说那曦珞擅用上古禁术，有违天道，被你尘封于忘川湖畔。可没说她有着花容月貌，还倾心于你，更是为了你才逆天而为的。”最后这句说的很轻。

帝君夫妇果真是天作之合，般配至极的。在凤九刚刚恢复记忆的片刻间，帝君首先提到的是凤九不愿与他同床共枕之事；而帝后呢，开口便是其他女子倾慕帝君的陈年旧事。吃过的亏都铭记于心，真可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明白了小狐狸意思的东华将她搂得更近些：“九儿这是醋了？”

凤九因倾心于东华帝君，上古史学得最好。不仅如此，还从折颜那里了解了他们征战是的许多往事，包括魔界女子爬上他的床之事。可这曦珞，却从不曾想是为了他家帝君财至此地步的，还生得一副绝色容颜，还好帝君彼时不为所动。想她曾陪东华四方征战数万年，在自己还没出世的岁月里，曦珞却参与了，心里还是有些嫉妒。“她曾陪你出生入死，曾陪了你数万万年，她叫你少阳，我都没那么叫过。”

东华瞧着自家吃起成年旧醋的小狐狸，提出了建设性的意见：“要不你换个称呼，我保证只有你一人叫过。”

凤九一时不明白他所指：“什么？”

“夫君。”

凤九望着他的笑颜，漆黑的眸子中闪着光，刻意拖长了尾音：“夫君……”这一声叫的东华浑身酥软。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任由心中的甜蜜四处蔓延，顽皮的在他肩头咬了一口，只觉得他不禁颤抖了一下，凤九连忙关切道：“怎么了？咬疼你了，我不是故意的，让我看看。”

“没事，让你这小狐狸咬一口还能伤的了我。”

他的神色看上去与平时一般无异，可凤九还是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自然而然就拉开了他的衣裳，不想却肩头几道深深的血痕，血肉模糊。想起白日里的三道天雷，难怪后面那两道天雷不痛不痒，原来是都让他给受了。凤九自然也晓得，替人挡着天雷，若是血肉之躯，那边是双倍反噬。就如当年墨渊上神替姑姑挡掉的一般，也劈得墨渊上身口吐鲜血。若是以易身诀为之，就更是有违常理，必将成数倍反噬到施决之人身上。虽是伤在他身上，凤九却觉得心口痛的要命，刹那间泪眼朦胧，声音里极尽委屈：“伤成这个样子也不吭一声？”

“没事，不痛。”明明是安慰她的话，凤九却哭的更厉害了，泪如雨点般倾泻而下：“每次你都这么说，上次也是，用那心头血养着那匕首几百年，也说不痛。总这么自己撑着做什么，你又不是伞？”

向来八面威风，从来只有他怼别人，没人怼回去的份儿的东华帝君此刻倒是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小心翼翼的替她拭去泪水，哄着她：“是我不好，不哭了。”这一幕若是让旁人见了，估计都得惊掉下巴，经历无数次战役且都临危不乱东华帝君竟有些手足无措，越是安慰她，她就更是泪如雨下。只得轻叹了一口气：“既然都看见了，先给我上点药吧。”

凤九这才回过神来，光顾着哭，当务之急还是该先替他疗伤。终于止住了眼泪，拿了芙蓉白芍膏替他涂上。极其轻柔的涂在他的伤口，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让他更痛，还一面温柔的吹出凉气，希望能缓解他的疼痛。东华只觉带着她气息的这一阵阵凉风要强过千千万万的金疮药，看着还是忍不住抽泣的她，继续安慰道：“真的没事了，从前征战四海之时，比这重的伤不计其数，几道口子而已，修养几日便好了。”凤九擦掉眼角边的泪珠，清澈的眸子中映出他温柔的脸，虔诚的吻上心口处的伤痕，指尖轻轻拂过他身子上大大小小的疤痕，这是他征战四海的印记。想起浮尘若梦境中的那一幕幕，眼睛又有些模糊了：“那不一样，从前你是孤身一人，现在你有我，将来还会有我们的孩子，你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子的父君，是我一生的依靠，是我最最重要的人。所以我不准你轻贱自己的性命，为了我你必须要爱惜自己，像爱惜我一样爱惜你自己。东华，在这世上你再不是孤零零的一人，九儿要生生世世都陪着你。”

东华心中滚烫无比，千言万语却只是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声道：“嗯，好。”“以后不准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也不准在受伤。还有你就当真如此信不过我，明明答应了让我自己承担的，却又出尔反尔。”凤九既气他瞒着她替她受了天劫，却又被他这一番心意感动。

“不是信不过，是舍不得。现在我才明了，有些事往往是明知不该为而为之，一如当年，明知不该动情却还是放不下你；如今，明明答应了你不插手，却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虽说以你今日的修为，这天雷断不会要了你的性命，可我却做不到，看你独自承受。只要有我在一天，我都想护着你。你喜欢的戏本子上不是说了吗，夫妻本是一体，我既是你的夫君，与你一同承担也是理所应当。且你不是自己也受了一道嘛，后面那两道我也只受了八分力道，不能算言而无信。这点伤不碍事的，若是伤在你身上才真真是伤在我心里。”

听他这一番话，凤九再也生不气来，心中只有满满的感动，环住他的腰：“都说东华帝君没有七情六欲，不知红尘为何物，九儿却要告诉世人，你是这世间最最深情的男子。”“旁人怎么想，我从来不在乎，九儿喜欢就好。”“也对，你本来就够招摇了，从前三生石上抹掉了名字还是桃花滚滚。这情深似海的一面，还是九儿一人知晓就好。若是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知道了，岂不是徒增烦恼吗！”“原来本帝君的九儿这么会吃醋！”

凤九贴近他的耳边软语道：“因为，你是我的夫君，是我一个人的夫君。”送上她的唇和她所有的柔情与美好，洞中人影深情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