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昨晚半夜黎亚明在梦里又梦见邹益志了,那么清晰那么形象。邹益志还是那样爽朗地笑着。黎亚明知道是自己在做梦,但他故意的不睁开眼睛,让梦残留地久点。
过往又一幕幕的在脑海里呈现。
98年的那场洪水怎么也忘不了。
那一整天都是倾盆大雨,下得整个乡村都是阴沉沉地,河水已经涨到堤坝边上了。
黎亚明他们在学校里解学生考试的试卷,统计分数。明天7月3日学生就要来拿成绩了,然后放暑假。
忙完这些,时间已到了快天黑。但今天一整天天都是黑的,根本分不清是什么时候。
黎亚明望着外面滂沱大雨,心里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虽然他这个家乡四边环长江,每年汛期来时都会这样,但黎亚明感觉这次和往常不一样,天好像要毁了这里样。
黎亚明顾不了那么多,除了教书,黎亚明还独自种了几亩地,爸妈已经都死了,没人帮他,仅靠当代课老师是养活不了自己的。他要赶回去去看看他摇摇欲坠的小土房,那是他容身的地方;他还记挂着他的几亩棉花,那可是他一个人辛辛苦苦栽种长大的。这几年他已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在乡村里顽强地生活着,活着。他每天除了教书,还要种地。忙碌而艰辛!无悲也无喜!只是这几年他利用空闲时间难得得自学了大专汉语言文学专业,拿到了自考的大专文凭。寂廖的时候他就会看看邹益志给他寄的信,寄的书。偶尔地抬头看看天。邹益志已读研究生了。他真为他高兴。
在风雨中几个小时才走到家。虽然平时这十几里地只要不到一个小时,黎亚明干别的什么不行,但走路走得特别地快。从小时候上学就锻炼出来了。但这一次他走得异常艰难,大雨已把他全身淋透。他一个人就在雨中走着,和雨水融为一体。
回到家,天已经漆黑了,雨还在不停地下,没有一点停的迹象。电也没有了,停电了。黎亚明在这寂黑的夜里什么都没想,他不知道想什么。
半夜里,听到了有人在惊呼“倒堤了”。周围有嘈杂地叫声,哭喊声,小孩子惊恐地尖叫声,女人的绝望地啼哭声……。
黎亚明相反地很镇定地摸黑收拾了下东西,把读书时写的日记、邹益志寄给他的书、信等简单地拿了下,也没什么可收拾的。然后就随人流拥到堤上。再一次无奈地等待命运的安排。
天亮了!雨停了!堤也倒了!!
洪水还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庄稼没有有了!房屋很快被水吞噬了!
水还在漫上来,没过了堤岸,甚至高出了堤岸,人们只能站在原地里,一动不能动。放眼望去都是汹涌地浑浊的洪水。
黎亚明站在那里,有沧海一粟的感觉。觉得渺小的可怕。
16
“黎亚明,黎亚明,是我!我来了”。
当黎亚明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时已是下午了。政府在安排一艘艘救生船把人们运到河对岸,然后安排到安全地带。每一个人都精疲力尽的,没吃,没喝。神情都是麻木的。眼里只有白晃晃的太阳,白茫茫的江水。
“黎亚明,是我啊!走,跟我走。”邹益志在嘈杂的人群里大声的斩钉截铁地喊道,一把把黎亚明拽到眼前,望着黎亚明茫然的失魂落魄憔悴的样子“黎亚明,你看你这个样子,不怕,我来了!”然后眼泪哗哗哗的流出来。邹益志难得得哭出声来。
黎亚明抱着邹益志突然号淘大哭起来,万千的情绪一齐涌上心来,涌到胸上,漫过眼睛,就像这汹涌的洪水肆无忌惮地涌出来,怎么也止不住。虽然他已二十多岁了,虽然他是一个男子汉,虽然他在高考得知分数时回来整整不吃不喝睡了三天,他以为他不会再悲伤,也不会再高兴了,但此刻,他还是悲恸的哭了,但他觉得他更多的是感动,无言的感动。
“我是今天一清早看新闻看到的。我马上就赶来了。到这是中午。我好着急啊!”邹益志止住了哭声说道。
刚刚缓下来的黎亚明又哇的一声哭开了。他想起了邹益志怎么着急地从省城往这赶,又怎么在这七月流火的毒辣辣地烈日下焦躁地等待,他感动于这份难得的情谊,更羞愧于自己总是给邹益志带来这么多的负担。他觉得他自己是生来卑微的,生来就是被命运凌辱的,但他愧疚于他总把邹益志拉进来,陪他经历生活的磨难。
“好了,好了!人出来就好了。不哭了,现在不是好了嘛!走,去我学校吧!”。
他们迎着夏日快落山的太阳走去,红通通地。把身后滔天的江水甩在身后。像两个追风的少年,哦不,是两个追风的年轻人!
17
黎亚明一晃就在邹益志学校呆了十多天。邹益志的学校真值得人羡慕啊!宽阔的校园大道,苍翠的参天大树,整洁而肃穆的教学楼,特别是穿着军服的学生和老师,……。邹益志每天带黎亚明在校园里转悠,但还是没把学校转遍,学校真是太大了。这就是大学的样子。黎亚明透过密密的树叶看向泛着点点阳光的天空想着,发自内心地为邹益志高兴着,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邹益志带黎亚明去买衣服,在佐丹奴的专卖店里硬要给他买西装短裤。黎亚明看了下标签吓得赶快放下,一个劲地说走,心想一条短裤就要大几十块,怎么可能呢。邹益志发现了黎亚明的顾虑,说“这是一个品牌,这已经是很优惠了,打过折了的。没关系,只要你喜欢。”。
“我不要,不喜欢。你就给我你的旧的我穿就可以了。我不要。”黎亚明一个劲地拒绝道,不由分说地走出店了。
“我的你穿了大了,现在我比你胖,你看你瘦得像一个麻杆,从读书起你就穿肥肥大大的军裤,你还没穿厌啊!”邹益志又像机关枪一样扫了过来。
“没穿厌,只要有得穿!浪费钱干嘛?”黎亚明也赌气的回敬他。但他心里还是领邹益志这份情的。
“给,你不是喜欢喝这个嘛!”说着邹益志递给他一个印着两头牛打架的饮料罐。
“告诉我,这个多少钱?不告诉我我不喝了。”黎亚明隐弱感到这不便宜,特别是从佐丹奴出来后这种感觉更强烈。黎亚明觉得邹益志好多东西都是他完全没接触过也没有机会接触的。他心里很不安。生活的经历让他对生活要求很低了,他觉得衣可遮体、食可裹腹就很知足了。他在邹益志这白白地呆了这些时日他已浑身不安。
“不贵,不贵,五毛钱!放心喝吧!”邹益志哈哈大笑说道。生活的顺利使他总是那么阳光灿烂!
多年以后黎亚明才知道他一口喝完的这个玩意一直要五、六块钱一罐,从来没有便宜过。
佐丹奴的那条西装短裤邹益志还是跟他买来了。很多时候他都会拿出来看看。
心里暗暗地骂邹益志,什么都不跟我说实话,尽说好的。就怕我担心、责怪!
18
“黎色,好不好看?过不过瘾?呵呵呵!”
邹益志睁着大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色迷迷地惊叫道。
黎亚明羞得满面通红的又忍不住好奇地看着电脑里那一帧帧赤裸裸的白花花地女人的胴体。虽然周围一片寂黑,只有空调嗖嗖地吹着冷风,黎亚明还是感觉到他脸上火辣辣地烫,又有忍不住的渴望。
“他妈的!真想找个女人来干一场。憋的太难受了!”邹益志已经有点控制不住了。
黎亚明还在好奇这是一个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神奇?这些东西都可以看到。
“黎色,你难受了一般怎么办?我受不了了,我要打飞机了。硬的实在难受了。”邹益志说着不由分说地跑到卫生间去了。
黎亚明呆呆地在那里发呆。望着邹益志急不可耐的背影,觉得他还是一个小孩子,还是那么天真!
“哇,舒服多了!出来了舒服多了。”邹益志满面满足的回来叫道。
“他妈的,真要找个妹子好好大干一场!”邹益志还意犹未尽地说道,“你也去打出来啊!憋得难受的。”
“我才不像你呢!色鬼,真正的色鬼,邹色!”黎亚明也有点有气无力的叫道,明显的感觉自己也蠢蠢欲动。
“有了快感就要大声叫出来,呵呵呵!把空调温度再调低点。热死了。”邹益志肆无忌惮地喊道。
学校放暑假了,留校的学生很少。邹益志是在学校里准备考博才留下来复习功课的。所以晚上为了上网他们就住在实验室里。
“真是会享受,还开什么空调。没空调会死啊?还要温度低。”黎亚明回敬邹益志道。
“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盖被子吹空调,爽歪歪!最好来个大妹子来操一操更爽了!呵呵呵……!”邹益志也应声道。
“真是温饱思淫!好好读书吧!不要浪费这么好的条件和机会了!”黎亚明又充当起大哥哥来,他知道他现在是没资格来说邹益志了,邹益志无论是读书还是见识都比自己丰富得多,他比邹益志大几岁,现在还在这靠邹益志管吃管住。但他还是忍不住语重心长起来。
“放心,我妈说我考上博士就可谈恋爱了。呵呵呵!就可以正大光明找女人睡觉了。”
在漆黑的夜里,他们俩个聊着。
“我以后要当官,当官就有权,有权就有钱有女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呵呵呵!”邹益志在那陶醉的说道。
“还是要稳!不能贪欲太大了啊我告诉你!欲海无穷啊!”黎亚明隐隐地有点担忧道。
“我准备去找事做了,不可能总在这靠你白吃白喝的。”黎亚明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没事的。你吃得又不多。我一个人也要吃的。”邹益志说道“不说了,睡吧!”
19
黎亚明第二天就出去找事做了。在一个饭馆里做传菜员。黎亚明觉得很好,包吃包住,还有几百块钱的工资。黎亚明已经很知足了。
一晃几个月就过去了,快到过年了。家已经是彻底没有了。政府决定那里改成蓄洪区,黎亚明他们整体移民。代课老师,也没有机会了。
在做服务员其间,黎亚明介绍了一个女服务员给邹益志认识。这也是邹益志给他下的任务,邹益志知道黎亚明人缘关系好,到哪里都跟人相处得来,特别是和女人,更有女人缘。他总说他读到博士后都赶不上黎亚明。还有写文章,怎么也是赶不上黎亚明的。
黎亚明警告邹益志不要乱来。这女孩也是省城的,长得也不错,别人都说她对黎亚明有好感,黎亚明是万万不敢这样想的,虽然他心里也觉得这女孩挺不错。
邹益志还是把这女孩玩了。等这女孩告诉黎亚明时黎亚明很不好意思,为自己介绍邹益志给她认识。
黎亚明找到邹益志把他狠狠地骂了一通。邹益志没吭声,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把黎亚明气得半死。
黎亚明是无家可归了!邹益志要他和他一起去他家过年。黎亚明不想,更不好意思见邹益志爸妈。
轰轰烈烈大家都去南方打工了。黎亚明也决定去南方。
邹益志在火车站用报纸铺在地上陪黎亚明一夜,在凌晨,黎亚明登上了去南方的火车。
邹益志在站台拼命的叫记得给他写信。
黎亚明听着咣珰咣珰的车轮声,望着越来越小直至消失的邹益志的身影,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