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群鸦
谨以此文祭
所有走在流浪的路上并走向最终的死亡的人们
即使明知死路一条也要高歌一曲燃尽生命!
麦田群鸦
路过麦田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个守望者。
我离家出走已经两天了,走了两天的路,双脚差不多麻木了。我机械性的提腿迈步、提腿迈步。我想这个时候一个弯道就能撂倒我。
正当我低头望着一直在我脚下缓慢倒退的路际线时,那个守望者在远处冲我大喊大叫,像是被困在沙漠里的人看见了远处经过的商队。
我停下脚步,把视线从灰白色的路际线上移开。
唔,是一片很整齐的麦田,我这样想着,却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我动不了了。
我半面脸贴在滚烫的沥青路面上,只能靠一只眼睛睁着看着。远处那个该死的守望者正向我跑来,看上去他步子迈得很大也很快,可他在麦田里的小径上还是移动的很慢。我眨了眨眼睛,看见麦田里有几只乌鸦,金色的太阳在他们身上闪闪发光。这倒让我想起文森特·梵高的画来了,就是那幅《麦田群鸦》,只是此刻的天气比画里好得多。
我想,先这么趴着休息一会吧,这修路的想的可真周到,把路垫高,这样我可以居高临下地看风景。
这里地处平原,四面都是在阳光下金灿灿的麦子,麦田一直铺到与天的交界处,唔,这是麦子的海洋。麦田之上,偶尔有风妖跑过,压倒一层层麦子,掀起美丽的麦浪。
太阳晒得我有点犯困,于是我闭上眼睛,这不闭不要紧,一闭耳朵边就像是炸开了嗡的一声,然后一直持续。后脑勺里面也有点痛。
喂,有人喊我。
我睁开眼,看见那个守望者正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望着我。我不耐烦地望了他一眼,说,
你怎么突然跑这么快了?
什么?他皱着眉头说。这时我才看清他的模样,嘿,他长得可真是孩子气。
你知不知道你冲我大喊大叫很傻,像是个被困在沙漠里看见途经商队的人?我带着讽刺和怜悯说。可我感觉这样被一个守望者居高临下地盯着十分不爽,于是又补了一句,扶我起来。
他皱着他那该死的眉头,两个大眼睛疑惑地望着我,然后伸出手比划说,
我冲你喊,只是因为这条路在前面两百米处是一个悬崖,因为不是很宽,当然也不是窄到你可以跳过去,而且很平整,你知道吧,所以在这里看过去和地面是重合的,他说着还手舞足蹈地比划,我可以看见晶莹的几滴唾液在阳光下闪着光飘落。
拜托,我现在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啦,我冲他嚷嚷。
他瞪着他的大眼睛,伸出手弯下腰一把抓住我的T恤就把我拎了起来。
我稳住重心,感觉有点眼冒金星。
看样子你有点中暑,走,他说完就拽着我的衣领像拖尸体般往麦田里走。
你干什么?!我吼,可浑身已无力反抗。
一个下坡后,原来他住的地方就在公路之下,像是西北地区的那种窑洞,在坡脚处挖了一个大洞。我被他粗暴地拽进黑漆漆的居穴,然后又听到他一阵翻找,接着冰凉的液体被灌进嘴里。我打了一个寒颤,恢复了一点体力,脑子也清醒些了些。
你刚刚是不是用了回城卷轴啊?我坐在椅子上问他,眼睛也适应了黑暗。
什么?他慢吞吞地说,我却听出了他话语里压抑着莫名的恐惧和愤怒。他在那里翻翻找找,我可看见他在桌边茫然地将一些杂物放过来放过去,我可以看见他的背影在黑暗中颤抖。
你……你是……呃,离家出走?他捂着头问我,似乎有些神志不清。
嗯,你又是怎么到这来了?我随口一问。
他沉默了,我也不理会,打量着四周,唔,这还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墙上整齐地挂着一排稀奇古怪的东西,从左到右,最左边挂着一把很老旧的步枪,最右边挂着一把黑色吉他,最右边的墙上还有空余。
那杆步枪是切·格瓦拉的,你知道吗?他突然说。
唔,真的假的?他可是我心中的神,我不相信。我说着起身走到那把枪前仔细端详。当我拿着枪比划时,那个守望者开始发了疯似的念叨,
我被困在这里十五年了,这是个诅咒,这是个该死的诅咒,我老了,我该死的老了,我想不起来我为什么离开家了,我该死的想不起来了!我来这的时候有人死了,该死的……死了,这是个……是个他妈的诅咒!!!
最后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吼出来的,我没有回头看他,因为我对这把枪实在太着迷了,还有墙上那些其他东西,尤其是那把吉他,于是我问,
那把吉他是你的吗?
“嘭”一声枪响把我吓一大跳。
我扭头一看,那个守望者已经倒在地上,手上握着把左轮,我走进些,
喂……喂,什么情况啊?我慌了,看见他脑袋上的那个窟窿正一阵阵地涌出鲜血。我觉得有点头晕,回房里拽下墙上的吉他就跑,跑了两步转念一想,又回去拿上那把步枪,然后匆匆忙忙地往外跑。我从守望者的尸体上跃过,鞋底踩上了鲜血,留下一串脚印。我跑出那个居穴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发现洞口上写着——流浪者之家。
啊呸,流浪者都他妈的有家了算哪门子流浪者,我边跑边想。
我害怕极了,又累又怕,我一直跑一直跑,沿着麦田里的小径,我步子迈得很大也很快,可总觉得移动得很慢。中途碰到几只乌鸦。
真他妈晦气!你们说……是不是……太阳神们?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它们大喊,肾上腺素使我正透支生命般地奔跑。突然发现有一只乌鸦对我望着,眼神真是他妈的孩子气。
双脚停不下来,我一直盯着那只奇怪的乌鸦,一直盯着,就算我已经从它们身边跑过我仍然是扭过头盯着那只乌鸦。在上下晃动的视线里,乌鸦们像是一轮轮黑色的太阳,金色的太阳在他们身上闪闪发光。
我只觉得后背冷汗热汗并生。
当我回过头面向前方时,一个九十度的弯道突然出现把我撂倒在地。
我挣扎着爬起,转了一圈又倒下了。
我半面脸贴在小径干燥的土地上,喘着粗气,鼻孔下的地面尘土飞扬,一只眼睛可以看见公路的方向。我在地上休息了好一会儿,这时才想起左手里的步枪和右手里的吉他。我用它们支撑着坐了起来。我把步枪小心放到一边,检查了下吉他,很奇怪的是这把吉他琴箱很重,就是共鸣箱。我调了调音,开始唱Nirvana的Lake of Fire。
那几只乌鸦在麦田上方低空盘旋几圈后落到我脚边。当拨完最后一个音时,我莫名的生了一肚子火,跳起来就把吉他往地上砸,吉他弦发出最后一声嘶鸣,碎木屑横飞。那群乌鸦一直在边上围成一圈站着看着,太阳在它们身上投下的影子像是冻在了地上。
等我发泄完了,发现吉他音箱内壁原是被人用胶带粘着一把左轮。我从脚边的木屑中拣起那把左轮,拨开转轮发现里面还有一颗子弹。然后我去拣切·格瓦拉的步枪,拿到手里的时候,我瞥到所有的乌鸦都打了个寒颤似的抖了一下,黑色的眸子里透出惊恐,除了最右边的一只,它用它那该死的孩子气的眼神望着我。
我扔掉左轮,手里握着步枪一拉枪杆朝它头上就是一枪。一下子它的头就不见了,可它还是站在那里,像是影子被冻在了地上。黑色的血从它脖子的窟窿里一阵阵地涌了出来。其他的乌鸦从头到尾眼睛眨都没眨一下,一直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两只翅膀别在身后,头仰着敬畏地望着我。
我抬头望了望公路那边,一个男孩正低着头,机械性的提腿迈步、提腿迈步,从我这个角度很容易看见距他两百米处的悬崖,或者准确的说是地缝。
我用尽胸腔的力量冲他喊,喂——快回家吧——前面是悬崖——别当个流浪者了——家里不好吗……
喊着喊着我的声音就小了,慢慢地变成了抽泣,泪水模糊的视线里,那个男孩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嘭”一声枪响,我也倒在地上,那群乌鸦现在是俯视我了,眼神中充满讽刺和怜悯,可它们还是没有动。我右手中的左轮,枪口还飘着一缕青烟。
后记
感谢看完,偏荒诞主义了点,额,想是形成抽象画的感觉,不是原稿,改过了应该好懂一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