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玉良然
夏日的早晨,窗玻璃刚见亮庄户人们便起床了,他们走出没有尾声的梦境,将目光投向沐浴着曦色的田园里,满怀憧憬地开始谋划新一天的生活。
村里大喇叭三番五次地广播过,今天有五台菜车来大槐树下收西红柿,这引起菜农们的广泛注意。上两回安徽收菜车给大伙留下的印象不错,这回大伙积极性更高了,有柿子要卖的菜农,趁早间天气凉爽纷纷驱车赶往自家菜棚,场面十分热闹壮观。
近几年,沽河两岸扣大棚种植蔬果蔚然成风,菜果收入已成为农户主要经济来源,与之相配套的服务业务应运而生。在本镇以镇批发市场为龙头,带动周边小市场遍地开花,极大活跃了农村市场,因此致富的人家越来越多。
徐宁自从看上邢秀芬后,很想快步追赶搭上发家致富的顺风车,这几天他的全部心事都放在菜社筹备上,为了填塘造地一事绞尽脑汁。
昨天,他从秀芬那里得知小勇在校招惹的是肖局长家公子,事不大压力却不小。局长提出非要见小勇男家长一面才算完,这不禁让他心中好生纳闷,这位局长大人葫芦里卖的是啥药?他通过电话联系到小勇班主任,约好由她联系肖局长,由他来确定见面地点与时间。到了晚间才接到班主任回话,说肖局长答应明天九点来学校级部办公室面见肇事学生家长。
为了面见肖局,徐宁起个大早,他先是联系到两个打工的,与其讲好工钱,让其听从富有正花安排;又与许老大取得联系,说明情况。一切安排停当,方才开始捯饬起自己。他要把自己修饰得漂漂亮亮地去见肖局长,不能太掉价。而后骑上摩托车,一溜烟地赶往富有家。
他想代表小勇的家长去会肖局,当然必需征得秀芬的同意。昨晚他在秀芬跟前信口说过代表家长的话,秀芬当时并没表态。他心知肚明,果真要当这个家长代理可不是闹着玩的,必须当面“接旨”方才名正言顺。
他这一路合计着,不觉来到大槐树下,发现有两车柿子停放在路旁,细看正是张家哥俩的手扶车。还有三支磅秤也摆上了位置。他慢慢停下摩托,扯着嗓门喊:三位来得好早啊!一切准备就绪了。
被喊的三位闻声从车那边转出来,面对徐宁,三张面孔同时现出惊讶的表情。正花眼明嘴也快:呦呵,原来是徐老弟呀,这打扮起来我差点认不出来!瞧,大油头,小生面,西装革履,洋气时髦得很哟!若再配上一条格子领带,活脱脱的城市男形象,不知道的人准以为是哪级领导干部下乡来了,嘻嘻……
说笑间三人已来到徐宁跟前。
徐宁风趣地笑笑,顺势把摩托斜靠在手扶车斗上,然后将自己的想法和早晨的准备工作说了一遍。当他说到“代理家长”一事时,但见秀芬很淡定,好像早已成竹在胸。她说:为了孩子,你当叔的甘愿奉献,代理之事事出有因,我不但同意,还要替小勇先谢谢你唻!
平日含蓄羞涩不露声色的秀芬,这次竟然如此爽快地“审核”通过了他的代理资格,这不能不让徐宁大喜过望,也叫富有两口子颇感意外。不过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一个母亲为了孩子,还会为自己留有多少余地呢?况且徐宁最近的表现多多少少接近了她心目中男子汉的标准。
徐宁如获圣旨,便急不可耐地道个别,赶去坐开往县城的二班大客。摩托车跑出好远一段路了,突然又掉头折返了回来。正花迎上來,他对她小声交待几句,这才风驰电掣地飞走了……
从这里乘大客到县城约要一个钟点,当徐宁来到县城客运站已是八点多钟,又转乘了两路公交车,到达北校已是八点半多了。
北校落成招生刚两年,是县里两所重点高中之一。徐宁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之前他从不关心学校的事,可是人的身份地位变了,看事情的角度也就变了。
此时夏日已上三杆,灿烂的光线初露炽烈锋芒,大地温度急速攀升,学校大门两旁和路南的多数商铺已撑起各种颜色、不同造型的遮阳伞,撒目环视俨然一处小型综合市场,可又比一般市场正规精致得多。
徐宁此时那来心情关注这些,他这心里有点惴惴不安,设想着见到肖局长会出现的几种情形,该如何一一应对。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个畏畏缩缩之人,这不是基于自己的身份和能耐,而是因为自己心中无亏不怕事。而当下情况明摆着,自己是肇事孩子家长,姓肖的是在位局座,从容应对见招拆招是最稳妥的办法,虽说心中已预备几套方案,可是事到临头倒觉着方案越多越没把握。
他掏出小圆镜和小梳子,照着整理一下发型,看看面目还算可以,信心簌然提升,忽又想起墨镜,掏出来戴上,再瞅瞅,像电影里的特务痞子,于是换戴平镜,这会镜子里的自己那那也不输给城里人,信心不由又提升了好几分。
他迈着方步走进传达室,见一老者守在电话机旁,本意是想打听一下,转念一想,何必费这口舌!有电话呢,于是又返回原地,掏出手机拨通了班主任电话
喂,你是小勇班主任?……班主任你好!……是,我是小勇家长。
好啊,来了就好。……我在班上,请你在原地稍候哈。
肖局还没到吧?
没呐,说好九点,估计快了。
电话挂了。
徐宁燃上支“大将军”,轻轻吸起来。烟卷被火团“攻”掉了半截子,这时一女子像只蝴蝶轻轻盈盈地从大院里飘到他面前,开口问道:
你是小勇家长?继父?
徐宁被她问得张口结舌,稳了稳神才和颜悦色地反问:你是小勇的班主任?他想,富根去世的事,在学校也许只有班主任会知道。
我就是张小勇同学的班主任,你是他继父吧?蝴蝶再次确认他的身份,看得出年纪轻轻的她非常关心这一点。
徐宁被问得好不自在,脸涨得通红,连连颔首称是,继尓又摇摇头,最后诙谐地笑道:现在最多只能算作代理家长。孩子在校发生这种事,家长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此行就是过来做检讨,争取受害学生及其家长的宽恕。
班主任说:你能这样想很好,学生是在校出的事,校方也责无旁贷。本来孩子间打打闹闹,校方出面调解一下也就结了,可这肖局不知较哪股子劲,非得面见小勇男家长才肯罢休,我听后气不打一处来,因而故意不告诉他小勇爸的情况……,班主任说着说着,情绪有些激动,两条眉毛扬得老高:哼,当个代理局长有啥了不起的!我公爹说了,不就是个跟班来的吗……
班主任愤世嫉俗,话锋犀利,与之身份和长相极不相符。话音未落,一辆小轿车缓缓地停在她的面前。
车门打开,走下一位身材矮瘦的男士。他留着平头,脸上皮多肉少沟壑纵横,其他五官平常得失去描述价值,唯独两只耳朵大得出奇,如砣般的硕肥耳垂子差一点坠到肩膀上,多多少少弥补了些官相的缺憾。
此位下车后,两只小眼睛在镜片后将眼前一对男女打量一番,客气地说:让二位久等了,我是肖亮的家长肖云峰。他向班主任伸出了手……
肖局好!班主任伸出玉手,旋即秒回,可谓点到为止。然后为二位男士做过介绍,推说在班上就又轻轻盈盈地“飘”回校院去了。
留下的两位都戴着镜,面面相觑了足有半刻钟,满脸诧异的样子,接着双双不约而同地摘下镜子,啊!是你?是你?二位神情由惊转喜,然后相拥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