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玉良然
还真应了那句好事多磨的老话了。
正花与老公分工明确之后,便抓紧时间去探秀芬口气。本来是成竹在胸,拍着胸脯在老公面前打过保票的,然而当她对秀芬提出再嫁之事,告诉她男方就是徐宁时,不想却被秀芬不假思索地一口回绝。尽管正花对其委婉相劝,费尽口舌,秀芬就是不开面,还愣说要为自己做一次主,这让正花不禁惊讶又尴尬。
正花这才发现秀芬变了,变化之大让自己都不敢相信。或许是大哥刚刚离世,对她刺激太过深重,或许是还沉浸于对逝者缅怀之中,也或许是她与徐宁真的命里无缘,八字不合。任尔巧舌如簧,她索性埋头怀中,再也不说一句话。鉴于大哥尸骨未寒,亲人泪眼未干,自己虽是闺蜜加妯娌双重身份,也不可有悖情理,太过强势,毕竟秀芬经风历雨奔向不惑之年,不再是当年那个“逆来顺受”的丫头片子。
正花注视着秀芬,见她觍着脸始终不给笑面,自是无可奈何。她知道话说到了这分上,再多说也是白费口舌,只好退让一步另作盘算。临走时她还不忘嘱咐秀芬再考虑考虑,不用急着做决定。其实这也是给自己找台阶下。
送走正花,秀芬回到里屋偷偷哭了一场。她知道正花说得没错,她这样做全是为自己和儿子着想,与情与理都该给她面子。然而自己这段时间合上眼脑子里全是富根的影子,恍若富根时隐时现地躲在不远处窥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她自小胆小爱自尊,非常注重社会誉论,更怕儿子小勇瞧不起娘亲,也没想到正花会将混子徐宁介绍给自己做老公,这不是硬戳自己的自尊心吗!
对于徐宁的情况,她早已有所耳闻,听到他名字便犯膈应。一个多月来,徐宁天天过来打工,两家棚里的活基本是四个人伙着干,一块吃,一块劳作,一块聊天,无意中加深了对他的了解,虽说他嘴欠的毛病不像人们说的那么邪乎,可她从来不曾想过自己可能与这种人同处一室。
当年嫁给富根时年少无知,对情啊爱啊懵懵懂懂的,被正花“忽悠”得迷失了自我,糊里糊涂地就嫁了且生下小勇。有了孩子生活有了指望和动力,久而久之相互间也“磨合”出了感情。庄户人,感情上不能追求像那些爱情片中所说的那样缠绵悱恻,刻骨铭心,平平淡淡倒也不乏轻松舒心。现在丈夫英年早逝,选择的方式还出乎她意料,为此她内心一直在颤抖,在挣扎,在流血,宛如把把利刃戳扎不停,疼痛难忍而又难以自拔!
在这当口闺蜜劝自己再婚,而介绍的对象居然是徐宁,这不亚于在她的伤口撒了把盐。她认为这是正花这些年来给她出的最馊的一个主意。思来想去,最后拿定主意,她要去找小叔子富有,让他干脆辞掉徐宁,以表心迹,也好打消他们的念头。她打开手机看一眼钱包里钱数,约摸还够付徐宁这些日子工钱,然后悄悄把富有叫到棚外,与其说明自己的想法。
其实在秀芬之前,正花已把去找秀芬谈话碰了一鼻子灰的情况告诉了富有,富有心中有了底。这回听嫂子要求辞掉徐宁,也不感到多大意外,却有点为难。他仰望空中,朵朵白云飘来又飘去,联想到已升天堂的大哥,自有一番感慨在心中。他想到嫂子和侄子小勇,眼眶噙满了泪水,云花瞬间被泪水湮没了,面对嫂子一肚子话不知从何说起。
秀芬见小叔子泪光闪闪,一脸为难的模样,便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徐宁的鄙视态度。富有微微点头,劝嫂子不要焦急辞掉徐宁,为了不耽误大棚里的活,等找上新雇工接上手再辞不迟。
秀芬听小叔子这般说词,心里不太满意,又不宜再说什么,悻悻然回棚干活了。
到了晚上,正花喊秀芬不要起灶,过来一起吃饭。
秀芬说,不了,中午得管那个人的饭,一起吃就一起吃吧,晚上自己在家对付口得了。正花听出秀芬口气不对,猜想一定是为徐宁的事,心里暗笑:臭娘们还跟姐杠上了,看我教你犟。于是尖声打发富有:去,把嫂子子请过来。富有呲呲牙,白了媳妇一眼,“领令”去了。
前文书说过,秀芬与正花是闺蜜,正花为姐嫁给了富有,年后她又将秀芬介绍给了大伯哥富根。富有虽为小叔子,生日却比秀芬大,秀芬一向敬重这个“大”小叔子。如今富根走了,她对他有一种特别的亲近和依赖感。
两家一墙之隔,正花那酸溜溜尖嗓门,一出口就传进了秀芬的耳朵。这黑灯瞎火的,那能烦劳小叔子登门请自己,她知道这是正花不乐意了,用这法子来调理刺激自己。于是赶紧起身,走出家门正巧碰上富有也刚到门口。
嫂子,说好了你一个人不用生火起灶,咱仨一块吃行了。富有说着,秀芬未接茬,二人转身就进了富有家。
秀芬见正花正在做饭,想想刚才的事有点不好意思,便不声不响帮着忙乎上了。正花笑着激她:行啊,翅膀硬了,可以单飞自己“做一次主”了,把姐踢门帘外了。
秀芬听到“单飞了”三字,忍不住又抽泣起来。正花没想那么多,赶紧上去安抚她:姑奶奶这又咋的了?姐姐再也不兴说你了是不是?边说边捂着脸也呜咽上了。
秀芬见状连忙说:你说我“单飞了”不假,妹妹如今真成孤家寡人了,连你都能这样挖苦讥诮我,我,我……,她竟然飞也似地冲出门外……
富有此时正坐在家中喝茶想心思,忽见秀芬哭着往外跑去,不知发生什么事,急忙来到厨房问了句:咋惹嫂子了?未等正花回话,他便飞步追出门外,却不见了嫂子踪影。他立足侧耳凝听,前面传来抽抽答答的哭泣声,便循声追了过去。
村庄公墓就在村西南,离他们家有半里远。秀芬哭哭啼啼奔坟地而去,眼看就要到了,被富有追上拦了下来。
这时正花拿着手电筒也追了上来,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劝秀芬回家,秀芬执意不依,二人无奈只好陪她来到富根坟头。
灯光下,一丘新土,一团灰迹,幼芽萌萌隐约可见。这真是,死人不问活人苦,但见活人悼死人,怎不叫人泪奔泉涌,情感崩溃!
秀芬且哭且诉,字字锥心,无意中提到遗书二字,富有听后不由心头一震,是啊,该让嫂子看一看大哥的遗言了。富有若有所思地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