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和父亲姐弟俩,像一根藤上接出的两个苦瓜,在夹缝中求生存,相依相伴,姐弟情深。即至长大,各自成家,嫁到福清的姑姑,跟我们隔着山,隔着海,但彼此牵挂,一年中或书信往来,或偶尔走动,始终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能被人惦记是多么有福的呀,在清苦的日子里,这不啻是一道光。
在我们幼小时,若姑姑回海岛娘家,除了福清的海口饼(光饼)、还会带上几个时令水果,春天时是酸甜的枇杷,夏天来时会有粉红娇俏的水蜜桃,秋天来时会带几个金黄的橘子。荒芜的海岛上土质贫瘠,据说不适合果树的成长,而当时交通闭塞,娇气的水果少有舟车劳顿运到海岛的。所以每一次姑姑到来,都像盛大的节日。
记得有一年端午,姑姑给我们捎来粽子。海岛上少有水田,没有稻谷的收成,大米是稀罕的,所以甚少听闻过粽子。包着粽叶的绿色的粽子只有鸡蛋大小,三角形,用粽叶绳串成一串,一串有五、七个,是白糯米粽,没有包任何馅料。姑姑叮嘱我们吃的时候蘸点白糖。
粽子蒸好,父亲为我们准备了一碟白糖。我们倒腾着手剥开粽叶,一个白生生亮晶晶的三角形的米团,用三角尖蘸一点白砂糖,轻轻咬一口,糯米带着粽叶的清香,清甜黏牙,白砂糖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两种独立的食材一个软糯,一个脆硬,乘着热混合在一起甜蜜流汁,齿颊留香。这么多年,再没有吃过那样好吃的小白米粽了。
现在的粽子食材更丰富,甜的有红豆花生馅的,有蜜枣葡萄干馅的;咸的有咸鸭蛋黄馅的,有五花肉馅的,林林总总,但那个时代因缺乏而至简的食物,却保持着单纯而美好的口感,令人念念不忘。
那流淌着姑姑的爱的记忆一直存在心底。父亲离开多年,我们依然保持联系,或电话问候,或抽出时间来,驱车百里去看看渐渐老去的她。亲情是我们在世间彼此的印记,姑姑在,父亲就未远离。
端午又到,艾草和苍蒲、面饼、粽子、雄黄酒,屈子,龙舟……一切记忆里的,血脉里的看似不着痕迹,却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