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出了新题目,让我分析一下我之前的病程,不是抑郁症,而是我之前的顽疾。其实,这两个毛病的病根是一样的——七情所伤,痰湿气滞。这个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我是北方人,先天强健,10岁因阑尾炎手术,大伤元气,虚弱了下来。胃口极好,酷爱肉食,有一顿一个肘子的记录,喜欢油腻、香甜的食物。喜静不喜动,嗑瓜子、吃橘子、看书、看电视,这就是常规我的业余生活,独生娇女,父母也是由着我性子来。蜀地读大学,第一年无法适应麻辣,第二年开始胃口大开,鲜少在食堂就餐,每周两次大盘鸡,四川小吃百吃不厌,体重激增。为什么介绍这些,是想告诉各位,我的脾胃是怎么伤的,痰湿是怎么来的。北方天寒,外冷内热,我饮食肥腻而少生发;蜀地潮湿,开始厌食辛辣,又少生发,后来饮食在肥腻的基础上增加了辛辣,就此我的体质变成了最难调理的体质,痰湿、内热、元气已伤,阴阳两虚,上热下寒。这些都是基础。
而后又开始了作死的节奏。因对自己所读大学不满意,为了遮丑、逃离,拼命学习,并且在校外参加不少培训课程,强度最大的是大二暑期的NIIT学习,每天凌晨1-2点睡,早上8点去上课,持续一个月的时间。课程结束,我开始手关节疼痛,去医院诊治,说是风湿,常见,开了一些中药,还有大量的阿莫西林,并且告诉我,疼得厉害就加吃抗生素,后来我手指疼,都是按照这个医嘱进行的治疗,没想到,埋下炸弹(阿莫西林对免疫系统有巨大的干扰,可以激发多种免疫系统疾病)。由此也可以看出我当时的性格是极不认命的,曾在演讲稿中写下:“长江水浅,我弄潮”的句子。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第一年广西生产一线实习,跟着工人两班倒,午夜之后睡是常有的事,后半夜还常常和同事夜宵。广西的气候是燥热的,吃个瓜子都会上火,大家可以想想我原来的体质,至此我的内热转为大热。一年后返京,又隔一年,上司赏识,升为中层,24岁跟随董事长,负责全公司的过程管理及监控。董事长给予空前的信任,宣称我的话就是公司的制度。由此开始了我工作狂的阶段,每月四日出报告,跟研发团队一起加班,365天全年无休,董事长对我本人有公司员工楷模的要求,心理压力极大,失眠常有,哭泣常有,现在回想起来,应该已经接近抑郁症了。直到手指又开始疼痛,2008年,出于检查没事安心的心态去医院做了化验。结果出来,医生看了我一眼,直接打电话给住院部,告诉我必须马上卧床。我第一个电话打给下属,安排报告事宜,交接工作;第二个电话打给董事长,请假;第三个电话打给丈夫,拿东西来,我被扣下住院了;第四个电话打给母亲,告诉她我病了,没事可以来照顾我。理智吗?这就是当年的我,工作机器,所有的事情都是有条不紊,在公司内人称“灭绝师太”,我的运营与过程管理部被称为峨眉派,这个部门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那时候,我只有26岁。
住院各种检查,我挑几个惊艳的结果给大家开开眼,其实直至今日我的化验单都足以让专业医生长见识。血沉正常20,我160;类风湿因子正常40,我1800(你没有看错,没有多个0);血小板正常值20万,我5万,后来经过治疗,降为3万;白细胞正常4300,我2400;抗心磷脂抗体三个加号,强阳;脾脏比正常人大两厘米……所以,我住院后,被禁止外出,怕随时大出血而死。开始怀疑再生障碍性贫血,就是白血病,后来怀疑红斑狼疮,再后来是干燥综合症……总之到最后也没有确诊,只定位是免疫系统疾病,建议激素治疗,保命要紧。父母都来了。但26岁的我决定放弃所谓的治疗,原因很简单,激素治疗必然导致发胖和骨质疏松,即便我活着,也是苟延残喘,所以我宁愿死也不要这样没有品质的人生。于是,我回家了。那个时候我已行动不便利,全身关节疼痛,所有的关节,我曾经笑说,这会子才知道小脚趾头的关节也是有用的,原来手腕子也会影响起床……
回到哈尔滨,听闻某个犄角旮旯有个中医大夫,游医,在自己家坐诊,说道很多,譬如不是人介绍的不看,不信他的不看,没缘分的不看,癌症化疗过的不看,肾病透析过的不看,我这种免疫系统疾病用过激素的不看。他一年到头要几次进山采药,几次闭关,所有的药都没有方子,当然不是所有的药都是他自己采,但他一定直接从药农手里买,尽量自己炮制。看完最后只给你一包药粉,早晚各一小勺,号称从来不治病,只调理。我莫名其妙的符合他的所有要求,话说北京都不能治疗的病,也不清楚病因,甚至到底是什么病都不了解,他说可以试试,我没有选择。我回家的时候正赶上他在,算是有缘。一搭脉,笑了,说:嗨,我这又捡一漏儿,我就喜欢捡漏儿。我妈问,能治?他点点头,我妈又问,北京都不能治,你能治?他说,他们不能治是因为不知道病根儿,我这也不治病,我只调五脏六腑,只是我不知道五脏六腑都好了,还有什么毛病好不了。听着有道理,管他呢,反正别的地方也不能治。他嘱咐,所有的热性食物、海鲜都不能吃,酒特别是啤酒不能喝,不能熬夜,不能着急上火,不能生气,开始吃药会有反应,不要怕。先缓解症状,其他的慢慢调,这个毛病不好调,肝脾肺都有问题,七情所伤。
早晚一小勺,简单得很,只是没想到反应会那么大。第一天不仅关节痛,肋骨也痛,呼吸都痛;第二天脊柱痛,完全无法起床和翻身;第三天、第四天……总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疼不到的地方,我那时候才知道人原来有那么多的骨头。第六天一早,突然爽利了,全身哪里都不疼,除了看到手指还有些肿以外,好像自己从来没有病过。一个月之后西医复诊,血小板上升到10万,白细胞接近正常;三个月后西医复诊,血小板涨到20万,抗心磷脂抗体转阴(后来才知道这玩意虽然是个坏东西,但是居然有凝血功能,也就是说,我的身体因为血小板低,自动产生了这种抗体,这也是我血小板低成那个样子,却没有大出血的原因,人体真的好神奇!),脾脏恢复正常大小,但肝脏大了;六个月后西医复诊,血小板25万,肝脾都正常,除了一些血沉、类风湿因子之类指标,要命的症状全部消失,我活了。其实不疼了之后,也就是在家休养了一个月我就回北京上班了,还正赶上奥运会,公司发票看了场手球。回到公司我才发现,我不在,好像什么影响都没有,一切还都按部就班的运行,我其实没有那么重要。我生病,要见上帝,除了对家人,对自己,其他人其实感觉并不大,特别是工作,有没有我真的没差别。
从那时起,我懂得一个道理,人是会死的,随时,不管你几岁。我歪打正着捡回来的时间,我可不想全耗费在工作上,我还有很多愿望没有实现,比如遮丑。之后,我就开始备考MBA,辞职脱产读研……直至今天。从2008年6月开始,到现在,我断断续续服药七年多了,第一年发作过一次,之后再没有发作过。化验指标其实依然吓人,但没有要命的指标了。大体是个什么水准呢?小大夫见了吓一跳,说是还要住院;老大夫见了夸两句,你这治的不错啊,难得,继续这么治疗就好。我现在每年复查一次,血象不异常,死不了就赢。其他哪都不疼,偶尔手肿,忽略不计。也是从那时开始,我不再要求他人,公司的同事都说我亲切了许多,我更多的关注自己想要的状态,譬如生活品质,思想深度,我开始向往纯粹、从容的人生,关注自己生命的宽度和深度,而不是长度。直到我在这条路上走到了另外一个极端,过分的强调生命的井井有条,的确我现在的一切看起来都还算光鲜,但我失去了快乐。所以,现在我在感慨,在身体罹患不治之症之后,上帝也没有放过我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