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行空丨荒岛

荒岛(一)

我背着一筐书,走了很远的路,我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曾经我去过一个岛,在那个岛上有千万个我。这千万个我都是同一时刻登上那个岛的。

那是一个荒岛,或者说是一片还未有人涉足过的海中绿洲。哪怕是这样,千万个我还是在那个荒岛上忍受过饥饿、干渴和寒冷,直到千万个我同时发现在那片土地上还能耕种,还能打捞和养殖。于是千万个我开始在荒岛上各显神通,自谋生。

就这样,千万个我很快就学会了如何在岛上每天都找到一份不会让自己饿死的食物。

就这样不知又过了多久,我们发现,岛上能吃的食物很多,可是,每个我凭着自己的经验,每天都只能找到和前一天一摸一样的食物。而且为了明天不挨饿,今天就得忙到很晚才能休息。而当我们看到另一个自己吃着不同的食物时,我们都渴望品尝一下另一种食物的美味。

后来,千万个我们都学会了分享。当然,我们分享的不仅是我们手中的食物,还有我们获得食物的经验,只是,食物是我们学会分享的起点。在分享中,我们发现,假如千万个我们都想吃耕种得来的食物,其实不用每个我都下到地里去奔忙,只需大约三分之一的我付出我们获得的耕种经验和劳动,来年的丰收就够千万个我食用了。同样,如果想吃打捞的食物,也不用所有的我都下到海里,只需十分之一的我到海里劳作一天的收获,第二天,所有的我都能吃到海味了;如果想吃野味,只需五十分之一的我到岛心寻一天的猎所获得的收获,就足够所有的人在岛上吃上一个月的猎物。

有了这些经验,千万个我决定要在岛上分工协作,以便腾出更多的我有时间来解决岛上冷暖不一的问题。于是,我们分出比三分一还多十分之一的人去耕作,保证了我们每天都能吃到耕种的食物,我们分出比十分之一还多五十分之一的我们下到海里去劳作,这样,在我们想吃海味的时候,就能吃到海味,我们分出比五十分之一还多百分之一的人去到岛心寻猎,就这样,我们的餐桌上也从不缺荤腥。剩下的我们开始搭建房屋,制造车船,学习圈养。

就这样,不知又过了多久。就在我们的生活日趋变得美好时,有一天,一个被分配了去打捞的我说:“我每天都在和风浪搏斗,实在是太累了,大伙儿看看那些在田地里耕种的,他们只在春天和秋天忙碌,而我们每天都要忙碌,这于我和跟我一起打捞的多不公平啊!”

千万个没有被分配了打捞的我们都说:“打捞的最有打捞的经验,就不要抱怨了。没有经验的下海,那里知道何时何地会有收获,所以就不要抱怨了,都是为我们自己服务嘛,打捞的是重要的,每一个都知道。”

后来,耕种的也开始抱怨说,在阳光下晒得太久,衰老得太快,模样上明显沧桑得多。接着寻猎的也抱怨个不休。千万个我们都说每个岗位都很重要,希望所有的我都能放下心中的不快,所有的我都需要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但这样的话并不能宽慰每一个我。很快,有的我开始厌倦工作,逃避工作。本来充分的食物开始匮乏,千万个我们同时都意识到了再这样下去的危险。于是岛上的我们开始商讨应对之策。

在商讨的过程当中,我们开始争吵——我们都觉得自己是岛上最吃亏的那一个。我们谁也不服谁,不肯承认谁。最后,我们决定,在我们之间需要一个王来领导所有人,于是我们选出了一个属于我们的王来安排所以人该有的工作。就这样,王的公正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每一个我们都听从王的安排,岛上又开始了竟然有序的生活。

在王的监督下,每个一个我们每天都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份工作,而且也只能从事自己一直从事的那一份工作。当其中一个我对当下的工作不满时,我们就说:“这是王的旨意?是公平的,合理的。我们都不该不满。”于是,不满似乎被一股洪流冲走了。

渐渐的,我们的食物越来越多,我们的房屋越建越奢华,我们的衣物越来越美丽时尚。我们还拥有了音乐,美术,和诗歌,哦对了,我们还都有了可以用来交换的商品。但千万个我们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不再是同一个我——我们中有些变得苍老,而有些依旧年轻,有些变得越来越灵活,而有些变得迟钝和愚昧,有些变得快乐,有些却越来越悲伤,有限变得富有,而有些开始挨了饿。而王的身边也多了一两个可以不用工作的我——不,不需要工作的我变得越来越多,往后我想,我不能再用我们或我来称呼所有上来岛的我了,因为,到这里,我必须要分出个你我他来,才能说清楚岛上后面发生的事情。

那些越来越多不用工作的我,往后我得称呼他们——也不能说他们没有在工作,而他们的工作是指挥千万个我做好我们的工作。他们规定来什么样的音乐是悦耳的,规定什么样的美术该成为艺术品,规定什么样的诗歌是对人生有意义的。后来,他们还宣称因为他们的优秀,有一个叫上帝的家伙召见了他们,并赐予了他们一个天使般女人。这时,我们才发现,在这个岛上确实缺着和我们数量相当的女人。可是那个叫上帝的家伙只给了这个岛一个女人,于是,我们都开始诅咒上帝。

可能是因为我们在诅咒上帝时,耽误了我们的工作,那些不用工作的他们又告诉我们说,只要我们努力工作,我们就能见到上帝赐予的女人。从此,我们不但开始了疯狂的工作,还在闲暇时不断的幻想这个上帝赐予的女人该是怎样的美丽。但不管我们如何的努力,我们依旧无法成为那个可以见到美女的骄子。

为了满足我们对美女的爱慕之心,我们提出要求说:“我们要同时去见那个上帝赐予的女人!”但他们说,女人时上帝赐予王的,只属于王本人。

我们说:“王曾经也是我们中的一个!”

他们说:“不,王是这个岛上最优秀的个体!他是高贵的,权威的,不可怀疑的。”他们还所说,这是上帝的旨意,如果谁违背了上帝,那么上帝就会降下灾难惩罚谁。

一开始,没人相信他们这些鬼话,可是,有的我开始慢慢相信上帝是存在的了,而且相信上帝存在的我越来越多。我们幻想出了天堂,也幻想出了地狱。我们还幻想出了道德——因为有的我们开始用我们身体任何可能的部位去服务那些对女人的渴望已经达到癫狂的我们还有他们,而且这样的我们越来越多。我们需要道德来抑制这种违背自然常理的行为。

接着,一个晴天霹雳——岛上出现了第一个死人。那是一个被劳动折磨致死的苍老的我。接着是第二个死人,那是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引发的斗殴导致的死亡。往后,死去的我们越来越多。有老死的,有病死的,更多的是在冲突中流血亡了命的。为了避免更多的冲突,失去更多的我们,王颁布了法律。可是,冲突依旧,死亡依旧。

也许也就那么几十年的时间。岛上的我已经寥寥无几。王没了,在一次冲突中被许多个我推下了悬崖。他们?他们也没了——或者说他们又回到了我们当中,而且,迅速在病魔中又离开了我们。我们把王的宫殿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那个上帝赐予的女人,只找到了许多打扮妖艳的我们。

不知又过了多久,这寥寥无几的我也在苍老和病魔中渐渐离去。最后只剩下一个我,这个我,苍老而又孱弱,连直起腰抬起头看一眼蓝天的力气也没有了。没有食物,没有水,衣服也不再保暖,所有曾经恢弘的建筑都成了断垣残埂,无处栖居。我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回到了我来时的地方,跪伏在沙滩上喊道:“上帝啊上帝?你看到了吗?这是一片地狱,你为何如此残忍,要将我们投放到这一片地狱当中!?”



荒岛(二)

我背着一筐书,走了很远的路,我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曾经我去过一个岛,在那个岛上有千万个我。这千万个我都是同一时刻登上那个岛的。

那是一个荒岛,或者说是一片还未有人涉足过的海中绿洲。哪怕是这样,千万个我还是在那个荒岛上忍受过饥饿、干渴和寒冷,直到千万个我同时发现在那片土地上还能耕种,还能打捞和养殖。于是千万个我开始在荒岛上学会了耕种、打捞和养殖。

我们都没有被饿死,那是因为我们的勤劳和智慧。于是每一个我们都学会了感激自己,感激自己的双手和脑子。可是很快我们就厌倦了我们所能收获的食物,耕种的开始羡慕海里打捞到的鱼,打捞的想要尝一尝养殖产出的奶、蛋和肉,养殖的渴望吃到更多的五谷和蔬菜。于是,我们开始相互学习,不管是耕种的,还是打捞的还是养殖的,我们都很快学会了如何打捞耕种和养殖。没过多久,我们都过上了想吃啥有啥的日子。

可是我们的屋舍挡不住寒冷的风和潮湿的雨,我们的衣服遮不住阳光挡不住蚊虫。我们需要建筑和纺织。其实,我们都清楚,我们每天无需把时间都浪费在食物之上,但如果我们每天不都浪费一点时间去打理我们的食物,那很快我们就得失去现在的美好生活。但如果为了食物浪费了那一点的时间,剩下的时间就无法让我搭建起能够挡风遮雨的屋子,也无法让我学会纺织的能力。可是,每一个我们都需要屋子和衣服。于是,我们想到了,我们需要把岛上千万个我都团结起来。我们只需要不到三分之二的我每天多花点时间来管理耕地,或是打捞,或是养殖,就可以提供每个我每天必须的食物,而且每个我都不会丧失曾经的美好生活。那么剩下的三分之一多的人就能够有一整天的时间来研究建筑和纺织。于是,我们马上就有了三分之一的我们把觅食的工作交了出来,开始研究建筑和纺织。而且很快就通过我们的头脑和劳动建起了第一间让我们都满意的屋子,还织出了第一件还勉强说得过去的衣服。我们都感谢我们的头脑和我们爱劳动的双手。

没过多久,岛上就立起了千万间屋子,每个我们都穿上了遮阳挡蚊的衣服。那些负责建筑和纺织的我们完成了建筑和纺织的使命后,又都回到管理耕种,打捞和养殖的工作中去了。从此,每一个我们都想到了一个问题——我们其实不用每个人每天都必须工作——其实我们都想在工作许多天后,能有那么一两天能够安安心心的歇一歇,而且我们的屋舍需要修整,我们的衣服需要缝洗。我们都想到,我们这个岛需要闲人,需要那些闲下来的我们有时间思考怎样可以在岛上生活得更好。可是,我们每个人也都想成为那个闲下来的人,这是没有谁会否认的。而田地里,海里,和养殖场里每天都需要我们的工作。这也是没有谁会否认的。我们需要劳动,也需要思考,这也是没有谁会否认的。于是,我们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们需要三分之二的我们来工作,需要三分之一的我们去思考,去发现更好的生活。但我们是平等的,我们都有劳动的义务和思考的权利,所以,我们每天都需要自愿劳动的我们,如果自愿劳动的我们达不到三分之二的时候,我们必须让那些没有劳动过的人轮流去劳动,而且往往是愿意主动劳动的人多——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我们的模样,我们的脾性,我们的爱好都一样,所以,我们对彼此是如此的了解,我们也深爱着彼此。每当其中一个我们对生活或是对耕种,对打捞,对养殖有了更好的想法,那么这个想法很快就会成为我们所有的想法,每当我们发现我们的房屋通过改造后更舒服,或是一个新款的衣服穿起来更合身,那么很快,每一个我们都能够把自己的房屋改造成更舒服的模样,把衣服缝纫成更合身的款式。我们有我们各自的空间,但我们之间似乎又从没有秘密。我们爱我们的笑声,我们也爱我们的眼泪,我们接纳我们的懒惰,但从不放任我们的懒惰蔓延。我们都喜欢勤劳,但也从不让劳动过度消耗我们的生体。就这样,岛上似乎有千万个我,但我们又似乎只是一个人。就这样,我们团结,合作,相互勉励进取,我们既能够保证我们的工作不受影响,而且也能够保证有时间来思考更好的生活。我们的生活得到了保障,我们的房舍有了修缮,有了改进,我的的着装也越来越漂亮。

在我们这个岛上,我们还发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因为想女人了,我们就把那个肯看成是一个女人,每次我们路过那里,都要喊上一句:“美女,你好。”后来,我们想女人实在是想疯了,我觉得是想疯了,于是千万个我同时决定,去那个坑边打一枪。我们这样想就这样做了,我们发射了我们心中的渴望和怒火,我的爱液一下子填满了那个坑。往后的很多天,整个岛都萦绕在一股子的恶臭中,许多年后,那个被我们称作女人的坑再没长过一株植物,动物们经过那个坑也都绕道走了。我们是常要从那个坑边过的,起初,我们都捂着鼻子经过那里。后来没那么臭了,我们再经过那里都要喊上一句:“恶心!”喊完之后快速跑开,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说也奇怪,自从这件事发生后,我们对女人反而没那么想了。或着说还是那么想,只是想她们的时候更多的是想着要如何更好的去爱护她们。但岛上没有女人,后来这事在我们达成一个“我们要向爱我们自己一样去爱一个女人,不去爱更多的人”的共识之后就不了了之了。因为在这个岛上只有我们自己,没有更多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百年,也许是一千年一万年。我们依旧过着平淡平凡的日子,我们依旧有三分之一的我们自愿或轮流劳作来,因为我们有了先进的机械帮我们获取更多的食物,本来,在我们这个岛上,我们已经不再需要劳动来维持我们的衣食住行了,但我们热爱我们的头脑和双手,我们不希望它们生锈,所以劳动的习惯被保留了下来,而且能保障每天都有三分之一的我们自愿去劳动,每个每个我们都愿意自愿去劳动。我们还发明了艺术——有音乐,有绘画,有诗歌,有文章。只要千万个我中的一个学会了音乐,那千万个我会在三天之内都学会音乐,绘画是这样,诗歌和文章也都是这样。所以,美好的创作是每个我们都认可的,热爱的。没有偏见,没有不公。因为那都是我们自己创造的。

但在幸福的岛屿也会有不幸。在一个不幸的日子里,一个我一失足,摔下了悬崖。从此岛上有了第一个死去的我。每一个我在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都痛哭失声。我们为那个死去的我举办了葬礼——葬礼十分的隆重,我们齐心挖了个坑,然后把那具熟悉而又陌生的皮囊小心地放了进去,每个我们都献上了一抔黄土,很快岛上就多出了一座小山。我们为这座上立了碑,碑上大大的刻上了一个我。这座山从此被我们称作死亡之墓。

不知又过了多少年,在死亡之墓上长出了一棵陌生的树,树经过千年的风雨,开了花,结了千万个陌生的果。我们都不确定这果子能吃,其中一个我鼓起勇气说要成为第一个尝到这种果子的人,于是,那个我成了第一个吃到陌生果子的我,而那棵树结的果刚好够每个我都吃上一个,还剩十个。于是我们让那第一个吃到果子的我又吃了一个,让发明音乐的那个我,发明绘画的那个我,发明诗歌的那个我,发明饮料的那个我,发明算术的那个我,发明电流的那个我,发明机械的那个我,发明医药的那个我,发明电光的那个我也都又吃了一个果子。结果,不到一小时,那些吃了两个果子的我都被毒死了,但指吃了一个果子的我们却都没事。于是,我们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果子,只能吃一个,多了就会变成毒药。

我们同样含泪厚葬了那十个被果子毒死的我们,他们的墓穴就在被称作“死亡之墓”的那座小山上,那棵几乎把整座小山都笼罩住的毒果子大树下面,那棵毒果子之树,我们也给它取了名字叫“无过”。往后,不知又过了多久。死亡渐渐变得频繁,有被水淹死的,又被电电死的,有病死的,有摔死的,还有被重物压死砸死的……他们都进了死亡之墓。而死亡之墓也越来越变得臃肿庞大。

一开始,我们对死亡还充满了恐惧,后来,我们学会了认真去观察每一个死去的我们的脸,发现那些脸并没有我们想象的恐怖,甚至还留有一丝惋惜,一些安详和满足,还有一些对活着的我们的安慰,渐渐的,我们对死亡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就这样,在一场又一场的葬礼中不知又过了多久——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漫长到足以让我们看破生死,看破一切我们在世间的留恋和不舍——终于这个岛上只剩下了一个我,而这个我也已经苍老——不是肉体上的苍老,而是灵魂的苍老。于是,我让所有的机械都停止了工作,只留下最后一台机械,我需要它最后把我埋葬。然后我回到了我来时地方,缓缓躺下,慢慢舒展开我的身体,对着天轻声说到:“谢谢您让我活过这么一回,我爱这个地方,只是没有了那千万个我,我忍受不了这一个人的孤独,原谅我,让我也离去吧。”说完这些话,我只感觉我的灵魂像一片浮云,慢慢飘了起来,留下了那一副陌生的皮囊静静的躺在地上,然后被一台机械缓缓的捧起,像捧一颗珍珠一样捧到了无过树的下面埋葬了它。



荒岛(三)

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是一座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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