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京到重庆,航行时间不到两个小时,但却恍惚地连接了两个世界。
相较于东部沿海地区的平坦地势,重庆完全是一个天马行空的迷幻新世界。不亲身所历一下,“山城”这个词只能止步于脑海里的抽象概念。
重庆是我见过的唯二的没有投放共享单车的三线以上城市,另一个是苏州。而两者的区别在于,苏州是“偏执地不想”,重庆却是“无奈地不能”。作为在山里建造的城市,整个重庆演绎出了夸张的“立体魔幻”景象——百米深的地下扶梯,穿楼而过的地铁,层层分支密布如群蛇缠绕般的立交桥,像滑滑梯般从天上泄落而下的车流,以及你以为脚下是齐平水平面的空旷广场,走到边缘的栏杆往下看竟是万丈深渊。可以这么说,在重庆待下几日,你会觉得自己生活一辈子的地方就是摊在纸上的二维平面。
“山城”的山所展现的可不仅仅是喀斯特地貌,更为难得的是它还拥有层层立体的铺天绿意。可能是因为川渝得天独厚的湿润温和的气候,被绿植完全包裹住的山峦也把城市完全包裹住,让整座山城的气质在崎岖颠覆之余增添珍贵的生命之气。就连我居住的居民小区,都枝繁叶茂到宛如来到了热带雨林。
如果说“山”给了重庆独特的标识,那么“水”则带给了重庆兴旺与繁荣。跟出租车司机拿重庆和南京作为滨江城市的类比,司机连连摇头:“南京可跟我们比不了,我们拥有的是两江。”话语之间充满可爱的傲娇气。的确如此,重庆不仅倚靠江岸,且位于长江与嘉陵江的两江交汇处,这让它自古便成为了中国最重要的江域枢纽。尤其是市中心的渝中半岛,三面环江,数座跨江大桥横亘于此,颇有纽约曼哈顿岛的即视感。一到夜幕降临,这里便呈现出中国最强夜景的霸气艳姿。我趴在千厮门大桥的栏杆上,痴痴地看着眼前的景色。不同于大多数城市商务区的单面夜景,这里的夜景是360°的环绕全景——南面是以奇异梦幻的洪崖洞,北面是由两馆镇守的江北新区,两边则是游船穿行的深邃江面,头顶是连接两岸的高空索道,脚下还不时传来桥下地铁驶来的震颤感。在这里,你不只是眺望前方的夜景,你自己就是夜景的一部分。
在没来重庆之前,对于它的印象关键词有很多:山城、雾都、民国史、洪崖洞、江小白、陈坤、房东的猫......而其中最让我魂牵梦绕的是“小面”。自从《舌尖上的中国》播出后,对于这座城市各个街头巷尾中蹲坐着吸溜摆在塑料凳子上的小面的画面,已让我心驰许久,垂涎数年。生活的经历表明,期待已久的事物最终相遇时难免带来失望,但令我惊讶的是重庆小面非但没有带给我失望,反而还能带给我超乎意料之外的惊喜。说重庆的美食讲究满足“麻辣香鲜”四大特性,重庆小面可以说是用最市井实惠的食材,三两下便全面满足了这四大特性。通红浓郁的肉酱与碱水面充分搅拌融合在一起,配上海椒、花椒以及绿油油的空心菜,吸溜时如吸毒般酣畅过瘾,吸溜完后更是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重庆的市井生活让我爱得喘不过气来,而作为山城艺术代表的川美再让我对重庆更添一份厚重又独特的感动。去一个城市旅行我总会安排至少半天的时间给城市的高校,而高校里让我最迷恋的自然是美院。这座孕育了当代国内近1/3的艺术家们的四川美术学院,给予了重庆温饱淫欲之外与灯红酒绿之余珍贵的艺术精神。
川美的新老两个校区气质迥异,各论千秋。老校区位于重庆老城区南处的黄角坪街道。黄角坪街道像极了李志笔下的热河路。“梧桐、垃圾、灰尘、各式各样的杂货店”,以及重庆唯一保持了七八十年代风格的交通茶馆,一起构成了这里的陈旧元素。相比较日新月异的城市,时间似乎在黄角坪这里定格了几十年。而藏在黄角坪的老川美似乎只有巴掌般大小。英雄总会给自己创造出用武之地。迷你的校园面积可阻挡不了川美朝气蓬勃的艺术表达欲。师生们索性把将自己包围起来的整个黄角坪全部用颜料换上了新装。四围的地面、围墙、居民高楼,都成了艺术家们的涂鸦作品。另外,他们又把位于校园后门口废弃的坦克仓库变废为宝,打造成了别具一格的艺术空间。现代艺术与古老城区竟和谐地融合起来,本来平凡无奇的老街秒变成奇幻纷呈的艺术街区。站在黄角坪的任何一个角落,环顾四周,这独特的艺术氛围会气势汹汹地将你的内心吞没。老川美也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一座没有围墙的象牙塔。
新校区位于虎溪的大学新城。远离了市区的嘈杂这里成了如今川美师生的世外桃源。校门口的罗中立美术馆列满了学生们用大把青春打磨出的艺术佳作,校广场的石阶被颜料渲染成了广阔斑斓的七彩梯田,以及“全国最大的画家村”虎溪公社——我蹑手蹑脚地走在公社的走廊上,小心翼翼地瞥着各个工作室里的独特室内构造以及坐在桌前或埋头苦干或互相讨论的艺术工作者们。青春、艺术和理想在这里得到了彻底的绽放。
我喜欢问别人一个浪漫的问题:“假如让你重回十三岁,你会开启怎样的理想人生?”相比较现实的不同境遇,收到的答案或更洒脱,或更务实,但相同的是,他们都表达出了不同价值观下所理解的最好的生活方式。而我的答案算是其中最简洁的一个:考美院,做最平凡的艺术工作者。
所以,最终该怎样去总结我心中的那个重庆呢?简而论之,这座山城对我的意义便是“天马行空的都市浪漫与平行宇宙里的理想人生”。哎,在爱面前,文字的表达实在是过于苍白了。寥寥千字的篇幅更是难以具象我心中对于重庆的那份钟情。更重要的是,如果我只图此刻的快活,把所有的溢美之词都给了重庆,那么成都又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