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庆国,上至皇帝下至百姓,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十分宠爱太子妃,太子妃洛倾颜也是庆国所有闺中女子羡慕的对象。
大婚时,太子萧文瀚在前来观礼的文武百官面前对洛倾颜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据说听太子萧文瀚说完这话,他身旁的洛倾颜仰着绝美的小脸,一双美丽的眼眸里蓄满了泪水,微微上扬的唇角似乎有千言万语欲出。
坐在首位的皇帝萧敬基脸色阴沉,左手转动着玉扳指,眼神深沉的扫过洛倾颜和太子萧文瀚,而后拂了拂衣服的下摆走了。
洛倾颜本来上扬的嘴角也随着萧敬基的离开下沉了,场面陷入了极度的安静中,直到礼官提醒吉时已到。
我是身处陈家闺阁的女子,这样的场合是没法身临其境的,这一切都是听我贴身侍女红珠讲的,她小姐妹很多,零零总总总是会给我讲许多外面的小八卦。
我说:“红珠,你这八卦小消息甚好,如果出去开个铺子讲,肯定能赚不少钱”。
红珠定然会可怜巴巴道:“小姐你不要我了吗?你嫌我不好要换掉了吗?”
如此几次后,我也就随她了,只是有些事情自然会警告她不可外传的,比如:我心悦平南侯家大公子的事。
太子大婚后一个月,皇上大笔一挥,一道赐婚圣旨到了陈府,我被红珠拉着往前院接旨。
路上我想:我爹爹已官至一品镇远大将军,最近又在边关打了胜仗,还能升什么职呢?大概是赏赐的可能性大一点吧。
接到圣旨,皇上给的果然是赏赐,赐了我太子侧妃的位置,陈府阖家老小跪下山呼:“谢主隆恩。”
宣旨的人走后,还没回到后院,母亲就开始流泪,她拿着帕子拂去眼角的泪水轻叹道:“好女儿啊,这是圣意,你得嫁,一入宫门深似海,以后要好好保重了”。
“我知道,母亲,我会嫁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自小我就是陈家最乖巧的唯一嫡出女儿。
回到我的院子里,我叹了一口气,终究逃不过嫁入皇家的宿命。
当今太子是皇上最爱的淑妃所出,是皇帝的第三子,淑妃花容月貌,心思简单,能得到皇上的宠爱主要是她家底单薄,皇上的宠爱才没有后顾之忧,只可惜淑妃英年早逝,在后宫的名利场里,久而久之,她竟成了皇帝的白月光。
淑妃去世时,太子年幼。皇帝多年来一直在为他悄悄铺路。
皇后无子,皇帝把他过继给皇后抚养,从而成了名正言顺的嫡子。执政由皇帝亲子教导,如今处理政事已颇有帝王之姿。一切都在朝着皇帝预设的方向进行。
唯一不好的是,太子萧文瀚遗传了皇帝的专情,太子妃洛倾颜是太子自己看上后向皇帝求娶的。皇帝见洛倾颜没有强大的母族,想了想就同意了。
我爹爹手中有三十万兵马在边关驻守,哥哥又拥有王城禁军兵权。
大皇子安王与二皇子靖王虽已娶妻,可正妻之位一直空悬。无论我嫁谁,对太子都是威胁。加上当今皇帝多疑,我的婚事也只能如此,我强大的母族将会成为太子萧文瀚坚实的后盾。
婚礼前几天,我带红珠身着男装去城南吃了最后一顿吊烧乳鸽,我想以后大概就吃不到了,毕竟嫁出去是在别家了,不会像我们家这样自由。
我和红珠还喝了几杯小酒,最后迷迷糊糊的被人送回来了,第二天母亲看着我叹了口气,她说是太子的人送我回来的,我想反正马上就要出嫁了,他总不会因为我去吃最后一顿吊烧乳鸽找他父皇退婚吧,如果退婚那也好,反正我也不想当太子妃。
没有等到退婚,我等到了自己的婚礼。
虽然是侧妃的婚礼,但婚礼举办的豪华而盛大,远比太子娶洛倾颜的排场更大,我知道这是皇帝有意为之,一边敲打了太子,一边抬高了我的身份。
婚礼期间皇帝没有给太子萧文瀚发言的机会,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又说出什么不合身份的话来。
一个多月后,我与太子恰巧相遇在太子府莲池边,他小心翼翼的呵护洛倾颜,怕她摘荷花掉进水里。
我笑了笑,拉着红珠悄悄从假山后溜走,他挡住洛倾颜的视线,怕洛倾颜看到我不高兴,同时也无视了我。
婚前三天太子私下悄悄找过我,跟我达成协议,婚后两年他不碰我,两年后,待他收了兵权,我可以获得自由与他权利范围内的财富。
我当然同意了,可是我不同意也没有办法,毕竟太子殿下也不爱我,留着也是招人恨,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 。
大婚当天,太子没有进入婚房,侍女来传话
“太子殿下歇在太子妃那,让你不要等了”。
我自己掀起盖头,打开我爹爹加急送过来的信件,信件中说:他很好,勿念。
想到爹爹这些年的辛苦,一直绷着的情绪突然断裂了,我哭的不能自己。
第二天皇上送的赏赐送达时,我才知道,我洞房花烛夜啼哭的事情竟然传到了皇上耳朵里。皇上为了安抚我还有我身后的陈府,送来了厚礼,我慌忙不迭的谢恩。
我昨夜是哭了,可是真不是因为萧文瀚。
萧文瀚派来传话的侍女说太子妃昨夜太累了,需要多休息,不用我去敬茶了。
不用敬茶也挺好,我回去又睡了个回笼觉。
下午太子居然来看我了,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颇为无奈的说:“之前也说了,咱俩就是合作关系,你喜欢我不合适”。
要不是从小礼仪学的好,我刚喝进去的茶,大概就喷出来了。
憋着一口茶,把我呛得够呛,咳得心脏都快出来了。我告诉他多虑了,可他还是不信。
没办法,只能骗他说我心有所属,他才罢休,还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居然还有赶着捡帽子戴的,这个人还是储君。
大概平静的相处了半年,一日,我实在无聊,便像往日一样,和红珠换了男装,准备出去吃城南的吊烧乳鸽。
在太子府门口,恰巧遇到了下朝回来的太子,他穿一身天青色长袍,衬得他玉树临风,我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他看到我在看他,也回看了我一眼,我感觉他目光和我目光相接时,似乎被烫了一下,他知道我们要出去,也没有说话,各自走了。
也是这偶尔的一面,把我这个借住在这里的局外人拉了进去。
第二天一早,看到太子黑着一张脸坐在我的院子里。下人们跪了一片,大气都不敢喘,他好看的眸子里含着碎冰,嘴角抽动好久,最后吐出来一句话:“那天是不是你救的我?”
我疑惑:“哪天?”
"宜安满月那天。”
我想起来了,宜安公主是皇上最小的公主,她满月那天,我本来要随母亲进宫贺喜,但是因为前一天贪吃肚子不舒服,母亲便和父亲进宫了,家里留哥哥在家,我便缠着哥哥带我出去玩。
哥哥经不住我软磨硬泡,带着男装的我和红珠出去了。
在街上遇到了哥哥的同窗,他们在酒楼喝酒,我便自己在酒楼附近逛逛,然后阴差阳错的救了偷逃出宫玩耍被追杀的他。
其实也不算救,我一个大家闺秀也没那救人的能耐。
我就是看见一个白面书生被人追着砍,眼看就要被砍到了,吓得大着嗓子喊了一下。
白面书生也是个机灵的,趁我喊引发混乱的时候,急忙跑到人流最多的酒楼附近,然后他就算是我救的他。
当时他留了玉佩给我,红珠准备接的时候,我拒绝了。
我当时就知道他是三皇子萧文瀚,以前宴会母亲带着我,私底下给我悄悄挨个介绍过皇家的人。一入宫门深似海,我才不想留玉佩,不想招惹谁呢。
"嗯,你要是说那一嗓子,大概我喊的吧。"
他冷然道:“你为什么当时不拿着玉佩,留下你的姓名,你是不是当时就认出来我了?”
前面两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但是最后一个我可以:"是的,当时我确实认出来你了"。
他的脸黑的要滴出水来,大概觉得继续坐着也不会有啥结果吧,他转身走了,走过我面前,衣衫上的风还带起了我的一缕头发。
我一脸茫然,红珠跪下哭着说,昨天晚上回来太子就叫她去问话了,还拿着玉佩问她是不是见过,她没办法只能说她见过,剩下的她还没讲完,我揉了揉眉心,摆摆手:“下去吧,不重要”。
晚上太子妃来了,这是我们第一次跟她见面,因为我的住所偏离主殿,太子也从来没有光顾过,她也就也当我不存在。
只是今日她上来就拉着我的手,然后就要下跪,这一连串的动作,把我惊到了。要不是我力气大,还真的拉不起来,她平时看着弱弱的,也不知道怎么这么重。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我问道。
“妹妹,你是皇上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你……”
还没说完我便打断她,
“姐姐,没有我也会有别人的,殿下是皇子福大命大”。
“姐姐,太子是不是还在等你用膳啊,他可宝贝你的紧,别让他等久喽"。这是明显的逐客令,她要还是听不出来,那就真傻得可以。
洛倾颜红了脸,拿着帕子遮了一下,带着婢女沉默的走出了我的院子。
随后的几天他来见我,我以生病为由,不方便见面拒绝了。
一日,我给花浇完水,把水壶随手递给红珠转身向屋里走去,一路听着红珠收集的八卦。
抬脚进屋时,看到屋子里坐着太子萧文瀚,我下意识的把脚收回,顺便有一个转身的动作,动作虽小,但是他看的一清二楚,红珠在后面用水壶捅了捅我提醒我行礼,我正准备行礼时,萧文瀚摆了摆手。
红珠识趣的下去了,离开时还不忘给我眨眨眼。我当没看见,走到萧文瀚旁边坐下,倒了一杯茶,放在他前面。
"殿下,不知今天到访有什么事吗?"
他端起茶杯看了我一眼,幽幽道:"你好像不待见我,见我就想走"。
我确实和他不熟,毕竟才见不超过五次,"哪里话,殿下怎么会有这种错觉呢?"
他长时间沉默了,我偷偷瞧了他几次,我自己也尝了尝茶,没毛病啊也不难喝,怎么萧文瀚喝了一口脸色越来越难看,我不敢说话了,后来萧文瀚把茶杯放下:"你和颜儿的眼很像"。
我心虚的一笑,"不像,我没她的好看,她没我的眼大。"
萧文瀚嘴角向上扯了一下,似乎是被逗笑了,但是又不想笑出来,他放下茶杯,“晚上在这用膳”。
萧文瀚说着还把茶杯给我递了递,大概想让我再倒一杯。
从那天后,萧文瀚便经常来,我感觉事情好像与预期不一样了,我不想与他进一步发展下去,将来也不想入皇宫,我记得爹爹说过两年稳定后就会交出兵权。
萧文瀚眉毛拧在一起,不知道琢磨什么,我感觉有点好笑。
我想了半天,决定先出手为强,"殿下,救命之恩,可以要一个承诺吗?"
“当然可以”,声音里有明显的喜悦。
"希望殿下履行协议"。
话音刚落,萧文瀚一掌拍在桌子上,脸色黑的都快滴出墨了,我的内心也颤了一下,赶紧跪下,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了,撤不回来了。
"请殿下恕罪"。
萧文瀚直直看着我,眼神也逐渐因为生气而凌厉起来。
"恕罪?恕什么罪,我看你大胆的很”。
“好,好,好,如你所愿"。
萧文瀚气急,大步走出院子,把边上凳子都给踢倒了,也不知道这凳子咋招他惹他了。
庆朝十三年,爹爹以年迈为由,交了镇远大将军兵权,我哥哥也上交了禁军军权,留在京城选择当一个闲赋无实权的官。
太子萧文瀚再次踏入我的屋子,问我是不是当初的选择,我回答"是"。
他看着门外的盛开的梅花,轻轻低喃道"如果你一早告诉我,你是救我的人,会不会不一样"。我抚摸着手里的暖炉道:“不会,你也许以为我是故意接近你”。
他笑了,我也笑了。
在这个权力场里,我不想因为我母族势力过大,而被忌惮,也不想去试他对我是否有真心,我没理由拿养我的父母去赌,他也没理由拿他的江山去赌。
未来君王的伴侣不需要太聪明。
我想他能将爱给无权无势的洛倾颜,人生也算不太悲剧,毕竟最是无情帝王家,爱一个人的能力不是每个像他这样位置的人都能拥有的。
以他当时的能力,我不信他查不出当时救他的人是谁,只不过假装不知道罢了。
我们各自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还在给我演戏看,不知道是当我真傻还是他傻。
庆朝十四年春,太子陈侧妃突发急症,病逝。
陈老将军怕留在京城睹物思人,受不住逝女之痛,带一家老小举家南迁,最后定居江南,收旁支一女抚养,以解失女之痛。
萧文瀚番外:
我十三岁那年在宜安公主满月宴上,趁着混乱没有人管我,偷偷溜出了宫,不想竟被人追杀,慌乱之时,有一女子大喊了一声,吸引了刺客的注意,我才得以脱身,虽然她身着男装,但是我知道她是一位美丽女子,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我回宫就安排人去查了,她是镇远大将军的女儿陈雨馨。
我十四岁那年,父皇生辰,陈雨馨穿着红色长裙跳了一曲惊鸿舞,一舞倾城,从来没有觉得红色好看的我,第一次觉得红色原来这么好看。
十五岁那年冬天,我去镇远将军府拜访,看到她站在梅花树下赏梅,不经意间,她回头冲我一笑,满树红艳艳的梅花也失了光彩,我心跳快了了许久。
我是太子,是大庆朝的储君,未来的皇帝,她爹爹手中有三十万兵马在边关,她大哥又拥有王城禁军兵权,我若直接和父皇求娶,父皇定然不允。
最是无情帝王家,父皇宠我,大家都说他是爱我母妃,爱屋及乌,其实我知道,他是觉得我干净,没有势力的皇子好控制,我知道父亲不愿放下手中的大权,子强而父日渐弱,这是皇家父子大忌。
于是我以退为进,先求娶了没有背景的洛倾颜。
我看着洛倾颜的眸子,对她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只是想让父皇知道,后面进府的女人都会因为得不到我的真心而和我离心。
我叫人悄悄在父皇面前渲染了大哥和二哥的权势,父皇终于赐婚让我娶她。
可是婚礼前几天,我从她醉着婢女红珠那里竟然意外得知她竟然心悦平南侯家大公子,我觉得自己唐突了。
婚礼前三天,我私下悄悄找她了,我们达成协议,婚后两年不碰她,两年后,待我收了兵权,她可以获得自由与我权利范围内可以给的财富。
婚礼后,我避免与她在府里见面,也不想她看到洛倾颜长了一双和她相似的眸子。
那天下朝回来我在府门口遇到她了,一身男装,就像第一次见面一样。
我决定为我们的未来努力努力,结果她没有同意。
庆朝十三年,她爹爹和哥哥都主动交了兵权,我刚好顺势收入手中。
十四年,他们一家举家南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