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史或许可以这样比喻:当你仰望夜空,发现繁星已聚如银河,但留在你记忆中的,只是霎时的光和瞬间的璀璨。就像艺术家最能被记住的,大概是他最出名的作品。假设此说法成立,对李少白来说,或许就是这张作品让人们记住了他那“看不见的故宫”。
一切艺术作品,不过是生活中一些最平常最飘忽隐晦的时刻,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能将它把握住的人眼前。把握住,靠的是想象力。想象力又从何而来?在李少白看来,只有怀着一颗空白之心去拍摄,才可能获得想象的灵魂。
黄昏逆光里,拍摄者凭借不羁的想象力,将疏朗的柳枝和庄重的故宫角楼的剪影,巧妙地用长焦镜头压在渐变的天空中。轻与重、动与静、暗黑与绚丽对比呼应——流逝的过去和始终进行的现在,纠缠融合在一起,以此使古与今达到一种“共时性”。在这种共时性中,“死者如生”的精神性张力被呈现,故宫作为“遗迹”和“积淀”,以形式化的“物质”保存。
时代之上,是时间。研究表明,时空并不是绝对的存在,它是表现量子系统中物质纠缠方式的一幅几何图形。这种永恒的纠缠,应该和艺术有关——艺术不正是从具体时空中人的纠缠出发,再进入过去的关系中与死者相纠缠吗?
关于贾科梅蒂和伊特鲁尼亚雕像的关系,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的代表人物德库宁表示:“它像是一个文明的作品而不是一个人的作品”。让.热内在《贾科梅蒂的画室.热内论艺术》中写道:“我不太能理解艺术中所谓的创新。但我却认识到,所有的艺术作品若想达到最高境界,必须从创作它的时刻起穿越千年,连接起满是死者的远古之夜,这些死者将在这作品中认出自己。艺术作品不是留给一代代孩子,而是赠与数不胜数的死者的。他们赞赏或拒绝它。”这段话得到了天才的认可,他认为这是最好的艺术评论,这个天才就是毕加索。
的确,一切艺术都是从过去发展而来,未来也同样以过去为基,创新也是从过去萌芽而来。我们需要关注的,是何种过去以及谁之过去。
1955年,钱穆讲授中国文学史时,传统文化的地位并不高,他自言是“以死者心情来写死者”。在“新文学新生,旧文学已死”的悲凉中,他竭力呼唤中国文学史的诞生,为的是“使死者如生”,为新文学借鉴。在他看来,“如果传统文学死不复生,中国社会的现实人生也将死去最有价值的那部分”。这些论述,今天,依然让我们警醒。
分裂与变革,是社会和历史前进的源源不断的动力与激情。但很多艺术家却一直在贴近“死者”寻找激情,连接远古之夜,使“死者如生”。因为,在他们看来,时间是过去、现在与将来同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