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雨后的空气格外清凉但又不像寒冬那样侵入骨髓。
我走在田间小路上,左手边的麦田绿得能融化一切,右手边是一片蓄势待发的桃林,湿润润的土地上仿佛浮游着若有若无的绿意,光秃秃的树干上爆出一个个花骨朵。
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凉得直接明净,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只感到无尽的厌倦和枯燥。
初中时家境贫寒,没有读过几本书,床头柜里放着一本淡绿色封面竖排版的《聊斋志异》,草草翻了几页,看不懂,就把就仍旧锁在柜里了。记得第一次读王国维治学的三重境界,我的心砰砰直跳,“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读后只觉得好,却又说不出来如何好,词人把我心中想说又说不出来的微妙感情写出来了,我看看书傻笑着,那是我第一次被文字所感动。
参加工作后,也读了不少书,但从没有对写作动过非分之想,那是作家们的专利,像我这种无名之辈,怎能有写作的天赋呢?我从没有想过作家并不是生来就是作家,作家也是从一个字一个字开始写起,一篇文章一篇文章被读者认可的,偶尔一两次动笔见诸报端,那小小的喜悦随即被生活的繁琐庸常淹没。
作家张洁说:“写作是我的生活常态”,我当时根本不能理解,写作如此痛苦的事情,怎能是生活的常态呢?这样岂不是天天苦不堪言。
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每天早上八点钟去单位,中午十二回家,下午两点去单位,傍晚五点钟回家,从单位到家,从家到单位,一走就是十几年。
当今年第一场春雨无声地滋润大地,春天的脚步悄无声息地再次来到人间时,我猛然对多年来按部就班一成不变的生活感到无比地厌倦,不是我不喜欢眼前的工作,而是不喜欢眼前的工作状态。一支粉笔挥斥方遒,三尺讲台传道授业,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在一方校园中挥洒,我对教师有着深厚的感情,从毕业一直到现在从未换过工作单位,校园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像自己家一样熟悉,可是在年复一年中没有一点创新和改变,翻着同一本书,讲着同样的话,走着景色不变的同一条路!
单位里的同事有的年纪轻轻人浮于事,一副单等退休的样子,朝气、理想、执着、追求、担当都变成非常可笑的字眼,我不愿意当我退休的时候,眼花背驼,活得只剩下可怜的退休金!
于是今年春天我开始读书,写一点东西。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人的心态改变后,整个世界也随之改变,滑过天际的鸟儿,田间地头的油菜花,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一颦一笑,沉睡在大自然里的一切事物,因你的欣赏而曼妙多姿,哪怕每天只是前进一小步,这一小步也许别人毫无察觉,但对于自己确是欣喜万分,而这微不足道的喜悦又激励着自己,希望明天比今天更好,怀揣梦想顿时觉得厚重了许多,每一天也变得沉稳踏实了。摩西老母说,投身于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时的专注和成就感,足以润色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琐碎日常生活带来的厌倦和枯燥。
以前害怕孤独,没事总往人堆里凑,不知疲惫地逛一整天街,看剧情慢吞吞的韩剧,现在喜欢独处,就像现在,清晨的阳光照在湿润的小径上,田里的麦苗随风轻轻摇动,时光仿佛静止不动。
但我并不孤独,内心漂泊无依如风中柳絮孤独就如影随形,内心葳蕤茂盛如鲜花盛开孤独就没有了立足之地,过去脚步匆匆错过了许多美好的东西,现在读书写字反而寻到了心灵的超然与安宁。
李白有诗云:“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李白回望刚才走过的山间小路,苍苍茫茫笼罩在一片青翠中,当我们老了,走下人生这座高山时,回望走过的曲曲折折的小路,不要只留下遍地丛生的枯草荆棘,还要有高大蓊郁的树木,一片苍苍翠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