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姥姥儿年轻时候也爱时髦
我姥姥儿是上个世纪30年代出生的人。
受老旧思想影响,她没上过学——那时候的妇女必须在家里相夫教子,学好女红、会做饭就可以了。
从她的一张老照片上看,我姥姥儿也是爱时髦的人。
她十几岁的时候,拍过一张“女学生”款儿的照片——荷叶头,头发缝子是偏分、朝左边的。
右边耳朵上分别着一根黑色的别针,为了固定浓密的黑发。
她整个身子是稍微倾斜地对着相机镜头,不是一板一眼的正面像。
两条细长的眉毛,眉心处黑,越往两鬓越淡越细。
那时候的她,是长条形的眼睛,有点吊眼梢的丹凤眼的意思——却没那么艳丽、招摇。
心形脸,嘴唇也是薄薄地抿着,黑白照上看不出来口红的颜色。
她眼神儿有点羞涩,好像看着镜头的上方,不好意思直视镜头似的。
她整个身量很苗条,颇有点弱不禁风——简直跟老年时候圆滚的身材判若两人!
黑白的照片,衣服的颜色也看不出来。
但上身可见是一件深色的对襟纽扣小西装,下身一条浅色过膝百褶裙,脚上是白袜子配低跟小皮鞋。
这身打扮,放在今日应该算是制服控吧!
2. 30岁开始学习认字儿的姥姥儿
解放后,我姥姥儿参加了政府安排的妇女扫盲班,从拼音和简单的字开始学起。
我妈是老三,那时候我姥姥儿已经生了我妈,也有30 岁了。
她白天要在印刷厂工作,午间和晚间要学习,然后还要抽空回家带孩子和做饭——生活是十分忙碌辛苦的。
但这一点不耽误我姥姥儿对认字儿、学习的热情。
她有一个小本子,是拿印刷厂生产后的边角废料装订成的。
这本子手掌大小,正好能放在衣服的口袋里。
还有一支铅笔——也算不上铅笔了,写得只有大拇指长,还是捡了人家写剩下不要的。
写字的时候,铅笔最高的地方到不了虎口——不好使劲儿,所以没人要。
但是这不耽误我姥姥儿学习,她想了个办法——找了一节跟铅笔差不多粗细的杨树枝,手指那么长,用砂纸把外皮粗糙、磨皮肤的地方磨平。
再用从印刷厂捡了点没用的胶布把铅笔和树枝“嫁接”了起来——一支“长”铅笔诞生了!
每天,扫盲班的老师都教一些字,她都认真学、即使地记录在小本子上,没事就拿出来看看。
渐渐地,认识的字儿越来越多。
后来,厂房墙上贴的大字报她都能看懂,每日的报纸读起来也毫无障碍了。
3. 我姥姥儿啥都懂
小时候在我姥姥儿家,是决不缺乏报纸看的。
有我姥爷爱看的《参考消息》,还有我姥姥儿爱看的《新文化报》——这是市民报,除了一些基本的市政消息,还有很多街坊里短、人情世故的报道。
我姥姥儿每天午睡前后,能戴着老花镜认认真真地能把几个版的报纸从头到尾看个遍。
所以,你跟她聊天,会发现她是一个啥都明白点儿的老太太,一点也不愚昧、糊涂。
上个世纪80年代末,我4、5岁的时候,我大姨的女儿——大表姐要考大学。
那时候并没有高考扩招一说,考大学还是竞争异常激烈的,能上个大专都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我大表姐考前压力过大,头晕眼花失眠,看不进去书。
把我大姨给急坏了,她以为是年轻人偷懒不想学习考试, 所以,天天上学校动员老师再多施加点压力。
我姥姥儿听说了,跑去大姨家,让我大姨上学校给我大表姐请了一周的假。
那会儿正好是春天,柳树冒芽,春花吐蕊。
我姥姥儿天天带着大表姐上公园溜达、下馆子吃好吃的。
一周后,我大表姐主动要求回学校看书,此后直到高考再也没厌学过。
到了2004年,我考上了厦门大学,那时候我姥姥儿已经75岁了。
厦门大学虽然是南方之强,但是在那个个人电脑尚未普及、上个网都得去网吧的年代,厦门大学在东北人心目中就是“私立的、民办的、花钱能上”的野鸡学校。
我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姥姥儿的亲弟弟——满头白发的舅姥爷正在我姥姥儿家做客。
他接过我的通知书,专程戴上了有几道裂缝的老花镜,仔细瞅了几个来回,然后把忧虑的目光从眼镜上方探向我:“这民办的学校得花不少钱吧?”
我那专程为得表扬的火热小心思,顿时被泼了冷水,怀着老大地委屈向我姥姥儿抱怨。
我姥姥儿说:“他懂啥?你那是985名牌大学,别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