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2月3日北京城市学院(四川美术学院在京定点考场)
众考生抽完号后坐定。陈云离环顾四周,李晓舞在他旁边那组,没有发现孟凡的踪影,估计是被分到别的试室去了。
他拿出铅笔,慢悠悠地削着。
这时,一个近乎于耳语的声音钻进了陈云离的耳朵。
声音很小,但陈云离还是听见了。
那人笑道:“看吧傻鹏,还真有傻逼啥都没准备就来考试了。”
陈云离双眼一眯,继续不动声色地削铅笔。
“还真有这么淡定的啊鬼哥。”那叫傻鹏的声音稍微大点儿。
鬼哥低声训斥道:“傻逼啊你,小点声,这傻子坐咱前面的,被他听到咱说他坏话待会他刁难咱用身子挡咱视线咱不傻逼了吗!”
陈云离心里暗暗觉得好笑,把凳子往边上挪了几公分。透过画板上夹着的不锈钢夹子他看到傻鹏的脸瞬间绿了。
傻鹏战战兢兢地说:“我想他听到咱唠嗑了。”
鬼哥则是一脸的兴奋:“傻啊你!听到毛!这人一看就是脑残,不往中间挪往边上挪!”
这时监考老师已经发完了纸张,在说考场纪律。
然而这时陈云离发现李晓舞那边出了状况。李晓舞在后排,坐在她前排的两个大块头男生腰板挺得直直的,把李晓舞的视线挡得一点不剩。
陈云离心中暗骂,这他妈的就是赤裸裸的恶性竞争。
在艺考考场上其实这种事情并不罕见,有部分考生经常用这种恶劣的手段来弥补自己水平上的不足。
李晓舞艰难地伸着脖子却还是看得很吃力,几次想跟前面那俩男生说都被对方凶悍的眼神瞪得缩了回来。
陈云离心里越来越紧,心说不跟监考老师说一声的话李晓舞这场就要遭殃。他正要举手,却见坐在李晓舞旁边的谭语欢已经把手伸了出去。
陈云离乐了,硬生生把手收了回来,心道有谭语欢在我就不管了,她可不是心甘情愿在考场上吃亏的人。
然而谭语欢却把手搭在了前面那名男生的肩膀上。
谭语欢稍微抬了下头,从兜帽里露出了半边脸。她朝不远处的陈云离微微的点点头,嘴角轻轻上扬。
前排男生带着一脸的不耐烦扭过头来,狠狠瞪了谭语欢
一眼。
陈云离皱了皱眉,心想:“跟这种无赖商量是没用的,要么就让监考老师处理,要么就——”
就在陈云离打算重新抬起手向监考老师求助时,谭语欢靠近前排男生的右腿突然发劲,电光火石间膝盖一顶,小腿一摆,只听刺啦一声,前排男生连人带凳子被向边上平移了一段距离。
整个考场的学生都瞅着这俩人。
监考老师是个老大爷,也不知道考场是真没人用了还是真没人用了,老人家像刚从棺材里被刨出来似的。
但人家办事可一点儿也不含糊,只见这老大爷颤颤巍巍地挪步过来,厉声道:“你们这里出啥事了啊?”
前排男生本来就心虚,再加上方才挨了谭语欢一脚,现在脸色煞白,一脸虚汗。
谭语欢寒霜覆脸,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排男生的后脑勺。
老大爷察言观色,发现前排男生神色慌张,问道:“同学,你没事吧?”
前排男生绷着脸道:“没事。”
老大爷继续问:“真没事?”
前排男生:“没……没事。”
老大爷又道:“哎你这孩子咋这么靠边儿坐呢?能看到静物吗?”
前排男生看上去快要歇斯底里了:“能。”
老大爷关切地问道:“要不你往里挪挪吧?别整的跟后面这小女生欺负你似的。”说罢还朝谭语欢笑了笑,谭语欢也冲老大爷笑了笑。
前排男生明显感觉到了背上有股刺骨的寒意,他努力挤出了一个很难看的笑容:“大爷我没事,我比较厉害,可以默画,看不到也罢。”
老大爷终于识趣了一回,拍拍屁股走了。
李晓舞朝谭语欢投去感激的目光。
陈云离心里苦笑,心道这回孟凡得请谭语欢吃饭。
画纸是省联考质量的,用孟凡的话来说就是擦屁股都难受。但这丝毫没有影响陈云离。
在指尖触碰到纸的那一刹那,陈云离感觉心里的某个东西被点燃了。陈云离把纸摊平在画板上,揉了揉指关节,拿起了刚才削的十分锋利的铅笔。
老子要考试了。
这一天时间在陈云离眼里过飞快,三科呼啦啦一下子就考完了。这一天里陈云离最大的乐趣就是从夹在画板上的金属夹子看着身后的傻鹏和鬼哥的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灰。陈云离相信自从他考第一场时不到一小时交卷后这俩傻子的脸色就没好过。
练手嘛,玩玩而已别当真。
最后一科交卷后,陈云离把这句话写在一张小纸条上,趁监考老大爷扭头的功夫扔给了身后的鬼哥和傻鹏,收然后拾好了东西,在众考生的注目礼下伸了个懒腰,扬长而去。
陈云离走出教学楼,看到走廊里已经站了一个人。
那人正是孟凡。
“不行啊篱笆,老了啊?”孟凡一脸的戏谑。“怎么这么慢。”
陈云离笑骂道:“你也就出来了五分钟吧?再说了,也不是说画得越快越好,你小子是涂完出来的吧?”
孟凡骂了句去你大爷的,看了看我身后的教学楼,问道:“晓舞呢?她还没画完吗?”
陈云离刚要回答,李晓舞和谭语欢就背着画具出来了。
孟凡迎了上去,问道:“咋样啊考得。”
李晓舞说:“还好吧!语欢姐早就画完了,她为了等我所以这么晚才出来的。”
陈云离笑道:“晚个什么,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考试结束时间。”
李晓舞惊道:“怎么可能?我的表显示还有不到半小时就交卷了啊。”
陈云离道:“你是慢性子,平时就画的慢,进考场前我把你的手表调快了半个多小时。”
李晓舞愣了,喜道:“我居然可以画的这么快?”
谭语欢笑了:“你以为自己很弱?”
李晓舞激动地说:“我应届时……我应届时经常收卷时间到了还画不完的。”
孟凡拍拍李晓舞的肩膀,说:“这就是为什么咱们要复读。”
“别搞错了,这可不只是为了能画的更好。”陈云离顿了顿,正色道:“咱比他们多吃一年苦,就得比他们成熟,比他们更有判断力,更清醒,比他们准备更充足地踏入大学这道门。”
谭语欢点点头,说:“我一直觉得命运中总有因果,第二年复读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既然我的能力达到了入学标准为什么还是考不上?我觉得,或许是因为我还没做好上大学的准备。”
李晓舞说:“语欢姐你真看得开。”
孟凡一脸的不屑:“借口而已吧,复读四五年的人多了去了,他们画的比咱都要好你能说他们还没做好准备吗?”
谭语欢说:“是的。”
孟凡说:“是什么,他们就是运气不好。咱们也是运气不好,中国艺考生一年比一年多,一年比一年难考,如果今年咱能走咱就算命好的。”
谭语欢冷笑道:“你除了会怨天怨地还会啥?”
孟凡火了,说:“你什么意思?”
“语欢的意思是,一行有一行的难处,而竞争激烈这个问题在每行每业都存在,不能成为咱重来的理由。”陈云离忙在中间打和场。“既然你在国内读书,这个觉悟应该是要有的,不然以后可怎么活?”
谭语欢看着孟凡,说:“如果你再以这种心态应考,你考上了我会很吃惊的。”
孟凡不说话了。
陈云离拍拍孟凡的肩膀,说:“走了。”
孟凡愣道:“去哪”
陈云离笑道:“考完了咱就不在这儿耗着了啊,找个地儿搓一顿庆祝首战告捷。”
李晓舞环顾左右,战战兢兢地说:“离哥,咱好像是第一批出考场的。”
陈云离道:“练手嘛,玩玩而已别当真。”
谭语欢撇撇嘴:“我还以为你为人挺谦逊的。”
陈云离笑道:“趁年轻,能狂就狂一下。等过几年懂事了,或许就怂了。”
谭语欢也笑了:“这话我爱听。”
北京的二月仍然很冷,呼啸的寒风在操场呼啸徘徊不愿离开。操场旁边就是考场大门。大门的铁栅栏外,是正在等候考生的摩肩接踵的家长们。他们个个翘首以待,都期待着能第一时间望到自己的孩子走出考场。
突然,一个家长嚷道:“哎,出来一个……不对,四个!”
这家长的话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小骚动。
“谁家的孩子啊,这才几点怎么就出来了。”
“就说是啊,还有一小时才交卷呐。”
“也可能是看考题太难弃考的吧。”
陈云离等人迎着呼啸的寒风,朝考场出口走去。
李晓舞被冻得直哆嗦,看到考场外严阵以待的家长团,暗地里地又捏了一把汗。
谭语欢似乎看穿了李晓舞的想法,知道李晓舞对这阵仗很不习惯。她对李晓舞伸出手,说:“晓舞,来。”
李晓舞不解地看着谭语欢。
谭语欢笑着说:“我的勇气分你一点儿。”
李晓舞小脸一红,说:“语欢姐你怎么知道我怂了呢。”
谭语欢说:“你都把害怕俩字儿写脸上了。”
李晓舞低头傻笑。
谭语欢说:“晓舞,咱们现在必须要理直气壮地走出去。”
“没错,要不慌不忙,自信满满地走出去。”陈云离回头说道。“让他们知道,咱们这么早出来是有原因的。”
李晓舞抿了抿嘴,似乎下定了决心。
李晓舞正打算伸出手握住谭语欢的手,孟凡却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李晓舞一愣。
孟凡笑着说:“晓舞,怕他们作甚,你哥哥我有的是胆儿分你个几斤几两的还有富余,毕竟,咱可是要让他们知道咱们是做好了上大学的准备才来考试的!”
孟凡这话一出口,其余三人都愣了。
李晓舞说:“难得你这榆木脑袋也有开窍的时候。”
孟凡挠挠头,对谭语欢说:“我这人虽然倔,但还算认理。你刚才说的那些我都懂,但我一直在逃避。从今天开始,我要去正面面对这些纷纷扰扰。”
陈云离做吃惊状:“不简单呐小子,长大了哈。”
孟凡笑骂:“你滚犊子。”
谭语欢笑而不语。
“走。”陈云离说。“出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