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寄养在姨妈家,他们一家都是好人,没有给我寄人篱下的感觉。但是我成年后,还是明白了,他们并不爱我。他们照顾我,收留我,只是因为亲戚之间无法推掉的帮忙,他们对我和蔼,只是因为他们善良的天性。如果,被送过去的是另外一个孩子,那么那个孩子也会受到同样的照顾。
我上学之初,是爸妈在湖北做生意,我不知怎么有了一些骄纵之气。爸妈过年回来,批发了一大袋话梅,每天上学前吃一袋。一天没有了,我坚决不去上学。姨父没办法,只能哄着我先去上学,他去县城买。我不为所动。这件事被约我一同上学的本村的孩子告诉了老师,后来被老师当做反面典型在教室里讲。
那时上学是自己带桌椅的,大概是放寒假,就要把桌椅搬回去。桌椅是一整套,连在一起,可以一起扛着走。放假了,每个孩子竭尽全力把桌子都往家里搬。我没有动。姨妈等不到我,寻了过来,念叨的也是同学带过去的我的原话:“你怎么就搬不动,说什么别人7岁,你才6岁?”这话确实是我说的。
我真佩服自己6岁时说话的艺术和勇气,这些话是我成人后都没有胆量说出口的。那时的我真是真性情,口齿伶俐,在那样的环境里,居然生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伶牙俐齿。我这时候才发现,依靠自我天性长成的我的幼年,是多么地与众不同,多么地天资聪颖!如果,成年后的我能拥有这些品质特点,该有多好!
关于这所学校的记忆,我还有一个场景。就是学校某个院子里,有人来魔术表演。一群人围做一个圈,魔术人被围在中间,一个中年女子,拿着布袋子。布袋子空落落的,软绵绵的,女子手顺着布袋子从底部滑倒出口,就出来一个鸡蛋,一个接一个,令人眼花缭乱。
我小时候没有任何启蒙教育,没有人想到要去教我,大约是我妈妈走之前给我留下了一本识字书,书被我翻烂了,每个字我都认识,大约还认识许多其他字。姨妈对村里来闲聊的人感叹:“你说怪不怪,这孩子没有人教,居然认得这么多字?”
关于我的语言文字天赋,这是我人生中很早之前就毋庸置疑地自我定义的天赋。我的语言能力,我对文字的接收感受能力,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上帝创造人的时候,其实给这个人已经贴好的标签。我脆弱,敏感,又自卑,可是对文字却是不用怀疑地自信。很多时候,我也问自己,究竟是哪一点让自己有这样隐蔽的自信,实际生活中有哪一点能证明自己这个优点,可是我偏偏就这样认为。再后来,我就认可了自己的认知。世界原本是你相信什么它就是什么,无论外界何种具象,只要我这样认为,那么事实就是如此。
我在姨妈家大约是寄养了一年多。我的被送走和被接走,似乎是没有任何界限和征兆的。一天,我跟着姨妈在她的屋檐下喂鸡,就是我被送来了。一天,我跟着父母去到红安,去到新学校登记,去到新教室接受被介绍,就是我被带走了。我是个孩子,是个在父母长辈眼里根本不需要被通知被告知的物件。